小轎車停在了林香的菇房外。
林清熄了火，對江芝蓮說道︰「你和林香安心地講體己話吧！我就不進去了，我在車里等你。」
「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等我，一會兒我自己回去就行！」江芝蓮下了車，發現林清沒有要走的意思，又強調道︰「你真不用送我了，我和林香沒準要聊多久呢！我們還有可能要到附近散散步，吃點東西什麼的。」
林清根本不搭茬，顧自掏出煙，悠閑地吞雲吐霧了起來。
「隨你便吧！」江芝蓮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進了菇房。
菇房內彌漫著濃厚的菇子味，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這種味道有些沖鼻子，但江芝蓮卻很喜歡聞各類菇子的鮮味。
而且她能通過嗅覺聞出來菇子的新鮮程度，甚至品種的不同。
江芝蓮一進菇房就看到了坐在木桌前的林香。
林香看起來還不錯，身上沒有新的傷痕，只是面色稍顯蠟黃。
她看到江芝蓮來了，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滿眼的驚喜，「你還記得來看我啊！我以為你連分紅都不要了呢！」
江芝蓮吐吐舌頭，「那怎麼可能！錢還是要的！」
「小財迷！」林香笑著從旁邊的紙盒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江芝蓮，「如果不是為了拿這個錢，你是不是就想不起來我這個朋友了？」
「那怎麼可能？我可是個重情重義的小財迷！錢重要，朋友更重要！」江芝蓮說著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又朝信封里面瞄了一眼，「給我這麼多分紅啊？孕婦餐看樣子賣得不錯呀！我是不是得趕緊時間，給你弄點兒新的菜譜了？」
林香拉著江芝蓮坐下來，又從抽屜里翻出令一個鼓鼓的牛皮紙信封，「剛才那個只是八月份的。這個呢，是九月份的，前幾天我剛給你裝好。」
江芝蓮微微驚訝，這個信封瞧著比之前那個，好像更厚一些啊！
「清香食堂的生意可以呀！隔壁國營飯店的，沒眼紅過來找你們的麻煩？」
林香笑了笑，「我哥都打點好了，他們不會來找事兒的。」
江芝蓮恍然，「哦……原來如此！」
果然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喂飽了胃口，就不會鬧騰人了。
「趙義他……」江芝蓮欲言又止。
林香知道她想問什麼，不禁苦笑著輕輕一嘆，「就那樣唄！不過他最近迷上了別的事情，所以也沒怎麼折騰我。」
江芝蓮︰「迷上別的事情了？什麼事情啊？」
林香默了默，「準確說呢，是迷上了別的女人。」
江芝蓮︰「……」
「嗐！」林香語氣輕松道︰「其實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本來就是我先對不起他的。現在他找到別的喜歡的人了，我的愧疚感多少能減輕一些。他也沒有空找我的不是，日子反倒過得平順了。」
江芝蓮皺了皺眉頭，深覺不安。
但是作為旁觀者，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只能是做一些善意的提醒吧！
「你別太大意了，如果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趕快去找你哥，或者來素食館找我也行。」
江芝蓮頓了頓，補充道︰「你平時在身上帶一包辣椒粉或者胡椒面吧！如果有什麼危險，也能當個武器抵擋一陣子。最起碼，能爭取一個逃跑的機會。」
林香噗嗤一聲樂了出來，「哪有你說得那麼夸張！男人打婆娘，這種事兒遍地都是，挺正常的。」
「不，一點都不正常！是大家都習慣了把不正常的事情當正常而已。」江芝蓮正色道︰「我看趙義這個人，極端得很。有時候看著挺好的，斯斯文文，像個乖學生。可是轉眼就會性情大變，露出青面獠牙。這種人，就是顆定時炸彈，你得時刻提防著點！」
林香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好吧，我听你的。」
「一定要記得我說的話啊！」江芝蓮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主要是，剛才听林清也替趙義說話，她就開始煩躁得不行了。
原本以為林清挺護妹妹的，林香多少能有個強大的親人當靠山。
現在一看，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
江芝蓮陪林香聊了一個多小時，眼看天快黑了，她便起身告辭。
林香也沒有留她，兩人在菇房門口道別。
「最近你大多數時間都在菇房這兒嗎？」江芝蓮一邊調整挎包的帶子，一邊開口問道。
林香︰「一般上午我會去飯店盯著，吃過午飯之後再來這邊。」
「行！」江芝蓮握了握林香的手，「以後我會常來找你聊天的！」
林香輕輕一笑，「記得下次來的時候帶新的孕婦食譜啊！多幾樣選擇，賣得會更好。對了，你再研究研究適合老人年吃的。我們店里原有菜單上適合老年人吃的，大家反饋說有點太單一了。」
江芝蓮沉眉想了一下，詢問道︰「你們菜單上都有什麼啊？」
「就是西紅柿炒雞蛋，冬瓜湯，炖土豆之類的……你等我一下啊！」林香說著返回了菇房。
江芝蓮沒有再跟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耐心地等待著。
她看到林清的車子還停在路邊，沒有離開。
林清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楮，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兩三分鐘之後，林香拿著一個舊本子，跑了出來。
「這是我們飯店最近三年的菜單，你研究研究！」林香把本子塞到江芝蓮手上，語氣略顯激動，「除了孕婦餐和老年餐，其他特色菜，你也幫我想一想。你開的不是素食館嗎？你自己店里能用到的就算了。幫我想一想暈菜就行！我給你算豐厚的分紅，好不好？」
江芝蓮覺得林香亢奮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她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林香姐，你以前學做菜、開飯店，都是為了林清吧？那時候我都沒看出你對做菜這麼有熱情呀？怎麼回事？你要坦白跟我講啊！要不然我可不會幫你想新菜單的！」
林香收斂視線，輕扯唇角，笑得無奈又柔弱，「我跟林清，是沒有希望的。這輩子，我只能自己一個人盼著盼不到的人，望著望不到的未來。我跟趙義呢，能維持現在這樣表面的平和就不錯了。如果我能順利地給他生個孩子，我的日子大概就能好過一些……」
「什麼？！」江芝蓮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你真以為有了孩子，就萬事大吉了嗎？這種情況，有了孩子之後，肯定會更糟糕呀！」
林香苦笑道︰「你認識趙義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他斯斯文文的，像個大學生？」
江芝蓮蹙眉點了點頭。
「那段時間，他對我是挺好的。」林香目光失焦地望著日落的方向，悠悠一嘆，「你知道為什麼那時候他對我還不錯嗎？」
江芝蓮︰「……」
林香︰「因為那段時間我懷孕了……」
江芝蓮驚訝地張大嘴巴，沒能控制好表情。
「沒想到吧？」林香驀然紅了眼眶，「趙義很喜歡孩子，結婚的時候，他跟我說，他想要六個孩子，三男三女。他覺得兒孫滿堂，才叫完美。當時我還以為他在跟我開玩笑呢！我都沒當回事。後來我才知道，他原來是認真的。可是，我一直懷不上孩子。你認識他的那陣子，我剛懷上孩子，是第一次懷上，當時他高興壞了。」
江芝蓮的眼前出現了在國棉廠門口第一次見到趙義的場景，當時他的確容光煥發，精神很好。
對人客客氣氣的，非常有教養。
跟後來撞見他虐打林香時的暴徒模樣，完全不同。
林香快速抹掉眼角滑落的淚滴，淡笑著說道︰「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孩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