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我找你有點事兒！」江幼婷的神情有些嚴肅，她在門口換了拖鞋，二話不說，徑自走進客廳，先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杯涼開水。
「怎麼了？學校那邊出什麼事兒了嗎？今天不是周末啊，你沒去上課嗎？」江芝蓮跟上去，關切地詢問。
江幼婷的臉蛋紅彤彤的像個熟透的大隻果一樣。
她扎了一個很高的馬尾辮，露出光潔飽滿的大額頭，整個人顯得利落又有活力。
「這兩天學校開秋季運動會，我比完下午的八百米之後，就跟老師請了一天的假。我去素食館找你，安春姐姐說你來了小姨這兒，我就趕忙過來了。」
江芝蓮拎起暖瓶，給妹妹添了一杯溫開水，淡聲道︰「坐下來慢慢說。」
江幼婷捧著杯子，一臉急色，「姐，你上次是不是說可以找到人幫忙照顧唐爺爺啊？」
江芝蓮緩緩道︰「之前是有一個挺合適的人，不過我不知道她最近在干什麼，是不是還有這個時間。」
「這樣啊……」江幼婷緊蹙著眉頭，默了兩秒。隨後她放下水杯，抓住江芝蓮的兩只手，語氣迫切地懇求道︰「姐，你能不能趕緊去問一問啊？」
江芝蓮微微詫異，「這麼著急呀？」
江幼婷垂下眼眸，眼瞼內一片緋紅，「唐爺爺最近清醒的時候，經常發脾氣。看小龍哥不好好去上班，氣得渾身發抖。爺爺說不想讓家里人守著他，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他說他就不活了。」
江芝蓮︰「療養院里，不能安排個人照顧嗎？」
「問過院長了，他說療養院里人手不夠，沒有辦法安排……」江幼婷頓了頓，接著說道︰「而且，前幾天唐爺爺被小龍哥氣到砸了療養院走廊里的兩扇窗戶，院長擔心唐爺爺精神不穩定，會鬧出事故，所以現在有點不想讓他在療養院里住了。」
江芝蓮眉頭抖了抖，神情有些復雜。
這事兒乍一听，是挺讓人氣憤的。
可是，再設身處地站在院長的角度想一想，也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作為一個療養院的院長，畢竟要盡量保障，住在療養院里的人們能夠擁有一個安全的生活環境。
無論如何，現在最緊要的是，得趕緊給唐爺爺找一個靠譜的看護。
之前她考慮的人是，在國棉廠門口，賣油條的胡桃。
听說她曾經是縣醫院的護士，後來因為要獨自一個人帶孩子，所以才辭了醫院的工作，跑出來擺攤炸油條了。
她手藝不行，油條炸得很一般，生意不溫不火，勉強維持著，賺得僅夠母女倆的生活。
如果去照顧唐爺爺的話，每個月能多賺一些錢，收入相對比較穩定。
這對胡桃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不過，首先得看她本人的意見。
而且，江芝蓮現在不太確定，胡桃是不是還在國棉廠門口擺攤。
江芝蓮理了下思緒，開口問道︰「小龍哥現在還在療養院里照看唐爺爺呢吧？」
江幼婷點點頭，「是啊，唐爺爺身邊現在離不了人的！」
「行！」江芝蓮拉起江幼婷，起身朝門外走去，「咱們一塊兒去療養院，你在那照顧會兒唐爺爺，我和小龍哥去趟國棉廠！我說的那個人之前在廠門口擺攤炸油條，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換地方了。先去看看再說吧！」
江幼婷手腳麻利地換鞋，「行，一切都听二姐的！」
江芝蓮扭頭朝屋內喊道︰「小姨，小姨夫，我們進城辦點事兒，什麼時候回來不一定呢！晚飯你們先吃，不用等我們了。」
吳濤大聲回道︰「知道啦！你們倆注意安全！」
江芝蓮開著兩用摩托車載妹妹來到了療養院。
她們到的時候，唐爺爺剛好在睡覺。
江幼婷留下來看護，被換下來的唐小龍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
剛走出療養院的大門，他就急忙掏出煙來死命地抽。
一根接一根，人上到車斗上的時候，江芝蓮已經數不清楚他已經抽了四根還是五根。
「差不多行了啊！肺還要不要了！」江芝蓮搶走唐小龍手中的煙，扔到地上，用力踩了踩。
唐小龍沉默不語，眼底一片青黑。
江芝蓮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小伙子。
這段時間要照顧一個情況不穩定的病人，被折騰的身上只剩下一層皮了。
整個一正宗的麻桿。
她看著都覺得觸目驚心，何況是唐爺爺呢？！
砸玻璃、發脾氣、趕他去上班，都只是因為心疼孫子吧！
誰都不想得上這種時而清醒，時而犯糊涂的病。
目前還沒有人研究出治療阿爾茲海默癥的藥，眼見著情況越來越糟糕，該多麼痛苦啊！
這對病人和對病人家屬，都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兩用摩托車的油沒了，江芝蓮在前面騎車。
不一會兒，濃重的煙味又一陣陣地飄了過來。
她停下車子，跳下來，看向唐小龍，「我騎不動了，你來騎！」
唐小龍緩緩吐出煙霧，愣了兩秒，隨後慢悠悠地換到了前面的座椅上。
江芝蓮見他嘴上還叼著煙，再一次奪走，摁在車斗扶手上熄滅，並直接收走了唐小龍褲兜里的火柴盒。
「……」唐小龍露出苦笑，「你對象不抽煙嗎？」
江芝蓮哼聲，「不抽！」
「他以後要是抽煙了，你也這麼管著嗎？」唐小龍把摩托車騎上街道，速度飛快。
「抽煙我不管。不過抽得太狠了，我會干預一下。」江芝蓮被迎面吹來的風嗆了一下。
她扭頭避了避，等這陣風吹過之後，繼續說道︰「煙抽多了也會上頭的，你不知道嗎？有時候比醉酒還厲害呢！」
唐小龍輕笑一聲，「你怎麼知道？你試過啊？」
江芝蓮挑挑眉頭，「我听老人們說的！」
唐小龍︰「道听途說，不可信！」
「不管是不是真的，一下子抽這麼多，對身體也不好。」江芝蓮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領，「再說你這麼抽，我在旁邊就是被動地吸二手煙，對我更不好。我衣服上都染到煙味了！」
唐小龍︰「……」
「抽兩眼解解乏，緩解一下愁緒就可以了。也不是抽得越多，心情就能越好的！」
火柴盒都沒收了，沒有必要再糾結抽煙的問題了。
江芝蓮想到正事兒，便開口問道︰「你認識你們廠門口那個炸油條的姐姐吧？」
唐小龍在前面點了點頭。
頓了兩秒，他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麼，立馬轉過頭看向江芝蓮，語氣不明地詢問道︰「你該不是要找她看護我爺爺吧？」
江芝蓮見他神色古怪，反問了一句，「怎麼了？不行嗎？」
唐小龍緩緩把頭擺正，直視著前方。他的聲音被打碎之後，傳到江芝蓮耳朵里，「不是不行，就是沒想到你會找她。」
江芝蓮望著唐小龍枯瘦的背影，淡聲解釋道︰「胡桃之前做過護士，應該有些經驗。我看她心挺細的，把孩子照顧得很好，應該也能把唐爺爺照看好吧！」
唐小龍默默地騎著車子，沒有做聲。
「她現在還在廠門口炸油條呢吧？」江芝蓮問道。
唐小龍︰「我也有段時間沒去廠子里了，之前應該是一直都在的。」
接下來江芝蓮沒有再多說什麼，她試圖解讀唐小龍剛剛有些奇怪的反應，但思來想去，也沒有咂模出來什麼。
兩人來到國棉廠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攤子前的胡桃。
胡桃看到江芝蓮朝自己走過來，展顏一笑，溫溫柔柔地說道︰「好久不見你啦！近來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