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怎麼都想不到，第一個趕過來的人會是孟青。
她朝他身後望了一眼，問道︰「小舅呢？」
孟青顯然是跑過來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兒了。」
「大半夜的，家里有個隨時都會生產的孕婦，他竟然不回家！小舅他怎麼回事？！」江芝蓮掐著腰，說話直喘粗氣，像個人形火藥桶。
孟青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隨後問道︰「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你問大人還是孩子呀？」江芝蓮又擔心又著急，語氣就不怎麼好。
「……」孟青凝視著她赤紅的雙眼，「情況不好啊？」
江芝蓮︰「不好！」
店里的員工被她叫回去休息了，畢竟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麼忙。
值班的護士剛才也過來提醒了一下，說不要圍太多人在這里。
所以江芝蓮只留下年長的廖姐陪她。
但是廖姐畢竟是外人，她沒辦法在員工的面前傾訴太多。
此時看到孟青，江芝蓮一顆懸浮不安的心，忽然之間找到了安穩的落點。
千斤的壓力和百般的委屈，也就無處遁形了。
「特別不好。」她帶著哭腔，險些落淚，「找不到能簽字的直系親屬，我不想耽擱急救的時間，就在手術單子上簽字了。還寫了如果大人和胎兒只能救一個的話，要全力救治大人。醫生說，胎兒的臍帶繞到脖子上了，會窒息。我听說如果長時間沒有呼吸的話，即使活下來，也會影響智商和身體。沒有了媽媽，一個傻孩子怎麼長大呀！如果小舅在，他也會保大人吧。小舅媽如果好好地活下來了，還會再懷上孩子的，不是嗎？」
江芝蓮絮絮叨叨地傾訴著，說到一半，她停下來，看向孟青，「我沒做錯吧？」
孟青的聲音溫柔而有力，「你做得對！你做得很好。搶救搶的就是時間，拖延一秒鐘，都會多一分危險。等小舅和小舅媽的家里人趕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可不是嘛！到現在都不見他們的人影。什麼嘛！」江芝蓮覺得好氣，替穆嬌嬌覺得不值。
「小舅下午去接一批木料了，說是晚點回來。可能事情辦得不順利，給耽擱了。」孟青淡聲解釋。
江芝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她其實心里也清楚，事情就是趕巧了，怨不得小舅。
小舅肯定也不希望這樣的情況發生！
老婆和孩子，對他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人啊！
要怪就怪穆家人，各個窮講究，關鍵時刻卻不見人影！
也不知道前台那姑娘有沒有把事情講清楚。
罷了，不來就不來吧！
不來更好！
來了沒準還要鬧事呢！
隨後趕過來的是孟國輝和喬瑞玲。
他們一路往縣城的方向走，路上好不容易才打到了一輛三輪車。
來到縣醫院時，比孟青晚了半個小時。
孟青是騎著自行車過來的，所以更快一些。
丈夫的姐姐和姐夫來了，外甥來了，外甥還沒娶過門的媳婦也來了。
可是穆嬌嬌最親近的人，一個都沒有到。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荒謬。
江芝蓮搖頭苦笑。
此時，她只祈禱穆嬌嬌能夠安然無恙。
其他的，全都不重要了。綜藝文學
凌晨一點，穆家的人終于露了面。
來的是穆嬌嬌的堂哥和堂嫂。
兩人打扮得很精致。
男的穿著熨帖的短袖襯衣，筆挺的西褲， 亮的皮鞋。
身上似乎還擦了淡淡的古龍水。
女的穿著紅色的連衣裙。
項鏈、耳環戴得格外齊整，大波浪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小高跟上的帶子系得漂亮又講究。
家里有人在醫院里急救，還能有心情和時間打扮好了再出門？
天殺的！江芝蓮瞧見他們這樣就來氣！
「喬冬呢？」堂哥掃了一眼走廊上的人，開口第一句話，問的竟然是喬冬。
江芝蓮翻了個頗有氣勢的白眼，「孩子又不在喬冬肚子里，躺在里面急救的人也不是喬冬。你找喬冬干什麼？！」
「他是孩子的爸爸，是我堂妹的丈夫，我當然要找他了！人呢？」堂哥語氣平平，不急不躁，根本不把素未謀面的江芝蓮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這個一開口就嗆人的丫頭，只是個不諳世事，什麼都不懂的急躁小孩兒。
「按你這個邏輯，那產婦的爸爸媽媽呢？孩子的爺爺女乃女乃呢？我怎麼沒看到他們的人影啊！」江芝蓮目光伶俐，直視著面前的男人。
堂哥微微蹙眉，「你是誰啊？」
「你管我是誰啊？！」江芝蓮吸飽一口氣，字字鏗鏘道︰「你的堂妹穆嬌嬌，挨了打不知所措的時候，第一個來找的我！我是她朋友，是她親人，是她信任的人！我是她外甥媳婦，是醫院找不到直系親屬時，在手術單子上簽名救她命的人！這位道貌岸然的堂哥，你听清楚了嗎？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堂哥往旁邊挪了一步，「瘋瘋癲癲的，有病吧……」
穆嬌嬌的堂嫂看不過去了，開口道︰「我們不認識你，看你在這里，就問你一句。你這是什麼態度呀！」
江芝蓮略微思考了一下，不著邊際地開口詢問，「你們是從酒店里過來的嗎？」
堂嫂點點頭，「是啊，我們都準備睡下了。前台過來說嬌嬌在醫院，我們就趕過來了。」
「呵……趕得可真快！」離她往酒店打電話都快兩個小時了。
江芝蓮毫不掩飾對他們的不滿，一聲冷笑道︰「我還以為你們剛參加完什麼豪華晚宴，直接過來的呢！打扮得可真是耀眼奪目啊！」
堂哥和堂嫂對視一眼，臉上皆是無奈的表情。
「孩子還沒出生嗎？是不是難產了？如果不行的話，趕緊剖月復產吧！不要讓嬌嬌太辛苦了。」堂哥走到產房門口往里面望了一眼，可是門上擋著簾子，什麼都看不到，「醫生呢？醫生怎麼說的？」
江芝蓮把情況講了一遍。
她說完之後，穆嬌嬌的堂哥就沒有之前那麼淡定了。
「這種字你怎麼可以簽？！明明產婦和胎兒都可以保住的，為什麼只能留一個？沒這個道理啊！醫院讓你簽字，就是為了逃避責任！愚蠢！你太愚蠢了！」
堂嫂︰「她不是嬌嬌的直系親屬，她沒有這個權利。簽了字，也沒有用。如果嬌嬌和孩子出了事，咱們可以找醫院討說法。」
「無恥！」江芝蓮回到孟青身邊坐下來，看似自言自語，但音量並不低，走廊上的幾個人都能夠听到她的話，「難怪小舅媽不願意跟你們回家，都是一幫什麼無賴！披著人皮，不干人事！」
堂哥剛要發火，被媳婦拉住了。
女人溫聲軟語道︰「別跟這種沒教養的人廢話，等等結果吧！」
不一會兒，產房的門開了。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說明情況︰「胎兒宮內缺氧導致窒息，沒有保住。產婦大出血，搶救過來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還需要繼續觀察。病人一會兒推到病房，你們勸一勸，別讓她太難過了。」
堂哥面色沉冷，開口提出了質疑，「胎兒為什麼會缺氧窒息？產婦為什麼會大出血？你們怎麼搶救的？我需要看詳細的報告！」
醫生愣了一下，但並沒有慌亂，「行，不過你們得以家屬的名義，跟醫院做個申請。」
堂哥點點頭，隨後又道︰「在知情同意書上簽字的不是家屬，沒有保住孩子，你們醫院難辭其咎。」
醫生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她可能不止一次遇到過這種情況，所以只是苦笑了一下，捏了捏眉心，說道︰「你們有什麼疑問和不滿，找主任和院里領導反映吧！如果我有什麼決策上或者操作上的失誤，絕對不會推卸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