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我崔副廠長，皮鞋廠我都沒去過幾次，廠子里的事兒我一概不知。」崔年蔫頭耷腦地哼聲，沒被尤飛的一番說辭勸動。
「你們接著聊吧！我就過來吃個飯，吃完我就走了。」他理了一下衣領，把袖子扁得整整齊齊，收拾好儀表之後，這才抽出一雙新筷子，用手帕仔仔細細地擦干淨，開始悶頭吃菜。
崔曙光深知兒子的脾性，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硬來，便笑呵呵地說道︰「甭管他了，咱們先吃，一會兒菜該涼了。」
眾人紛紛動了筷子，一時間沒人講話。
由于兒子的到來，把場面搞成了這幅樣子，崔曙光覺得自己有責任緩和下氣氛，所以他笑著自嘲道︰「活了半輩子，我就悟出來一個真理。而且呀，越來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郭曉燕超給面子，熱情地當捧哏，開口詢問︰「什麼真理呀？」
「這個真理就是——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崔曙光搖頭，嘆息，「我對我這個不靠譜的兒子，早就放棄了，要不然都活不到今天，十幾年前就得被他氣死。你們說說，人家都騎到我頭上拉屎了，他還不管不顧的。只想著自己怎麼玩怎麼鬧，一點都不知道心疼心疼被欺負的老父親。唉……萬一我的生意這次真被搶走了，以後也不知道能給兒子留下多少財產。我真怕他吊兒郎當的，一無所長，以後怕是要窮得上街討飯了呦！」
崔年的筷子?啷一聲落在瓷盤上，「什麼？誰敢在您頭上拉屎啊？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崔曙光無所謂地擺擺手，臉上盡是令人心酸的苦笑，「優勝劣汰嘛！很正常。我發現人歲數大了之後，身體真是越來越差勁了，想法也跟不上時代了，不服老不行啊！」
他將小酒盅里的酒一飲而盡，帶著無盡的悲壯感，「陳建軍是個活泛的人，他要是真的開始拓展業務賣皮鞋了，雪狼皮鞋現有的市場至少得被佔去一半。他很可能主打低端品牌，走親民路線，跟我打價格戰。到時候雪狼皮鞋，就生死未卜了啊，哎……」
江芝蓮听著崔曙光的話，在心里給他瘋狂點贊。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這出神入化的演技，真是不服不行！
崔年神色微變，「有人要搶咱們的生意？陳建軍這名字听著很耳熟啊……對了，他不是做拖鞋的嗎？」
「是做拖鞋的沒錯。」崔曙光心想著，臭小子沒白在大灣縣呆這麼久，看樣子對富強拖鞋廠還是有點了解的嘛！
操碎了心的老父親藏住欣慰的笑，板著臉接著說道︰「可能他發現拖鞋的利潤不如皮鞋的高，所以惦記上賣皮鞋了唄！」
崔年不以為意，重新拿起了筷子，「賣皮鞋的那麼多，最近各地大小鞋廠開得也不少，雪狼皮鞋不是一直都獨領風騷嘛！怕那個姓陳的干啥？」
「光明正大地競爭，我肯定用不著怕他。可他喜歡使陰招，我不得不防著點他呀！」崔曙光瞥了江芝蓮一眼，「江廠長不是剛剛被他擺了一道嘛！生生地損失了一大批好醬，想想就覺得可惜的慌。」
听到這里，崔年也抬起頭看向了江芝蓮，「你的醬是陳建軍動的手腳？」
江芝蓮苦笑，「他指使我堂姐威脅我親妹妹挪動水泵上水管的位置，我們醬廠有段時間抽上來的全是拖鞋廠沒有經過處理直排出來的污水。」
「我靠，他這麼齷齪呢！」崔年嘖嘖道︰「還利用你們自家人的矛盾，這人挺會的啊！」
江芝蓮︰「……」
這是覺得陳建軍替他報了仇？幸災樂禍呢？
尤飛補充道︰「富強拖鞋廠這幾年建了很多分廠，分廠現在專門生產用回收的廢舊塑料做的拖鞋。成本低，所以售價很低。樣式又美觀，五顏六色的，非常有市場。他要是開始生產皮鞋了，不知道會走個什麼樣的路數。」
「能是什麼路數，旁門左道唄！」崔曙光一副氣咻咻的樣子，他頓了頓，嗓音突然轉得又低又啞又無力，「兒子，你做好心理準備吧！回頭各大商場里，可能雪狼的櫃台會被擠壓得越來越少。咱們用的可都是好皮子，好工藝啊！沒有辦法跟他打價格戰。其實吧，很多人買鞋子都不太能分辨出來真假好壞，看著差不多，價格合適就買了。雪狼皮鞋沒什麼優勢，肯定會受到重創。現在開始你花錢別太大手大腳的了，好好攢點錢，以後也不至于上街討飯……」
江芝蓮眨眨眼，就著「老戲骨」的表演下飯，真是越吃越香。
她對這次的合作，陡然有了信心。
崔曙光就是個披著羊皮的老狐狸啊！眸光里偶露野狼的鋒利，絕不是個平凡角色。
他們現在有共同的對手，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她想，崔曙光此刻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崔年憤憤不平，「陳建軍是個什麼下三濫的玩意，敢動崔家的生意，皮癢不想混了吧？！」
尤飛找準時機，適時地插了句話，「想收拾他，其實不難，我們已經做了個初步的計劃。」
崔曙光開口詢問，「什麼計劃？你講講看！」
尤飛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不急不緩地說道︰「我是記者，我負責寫報道。日報在當地是個有分量的媒體，用大篇幅刊登頭條，對上對下，都能達到一定的影響力。江廠長是被陳建軍坑害過的受害者，她負責在幾個人流量密集的街市上，組織鑒別劣質拖鞋的活動，讓民眾對富強拖鞋廠生產的拖鞋產生質疑，進而達到抵制的效果。」
「那我們呢？需要我們干什麼？」崔年急吼吼地問道。
尤飛示意江芝蓮來說，江芝蓮點點頭，接過話頭，淡淡開口，「只是個建議而已，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沒關系，你就直說吧！」崔曙光笑了笑︰「不管什麼建議，我都悉數接納！」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江芝蓮也不磨嘰，直截了當地說道︰「在大灣縣建個雪狼皮鞋分廠。」
「沒有問題！」崔年語氣沉穩，表情難得的認真。
江芝蓮和尤飛齊齊地看向崔曙光，顯然他們都認為這麼重要的事情，崔年說得不能作數，還得崔曙光點頭才行。
崔曙光眼帶笑意，樂顛顛地說道︰「我兒子都下結論了，我自然要听他的啦！哈哈哈哈哈……建分廠，很好嘛！遍地開花，才能遍地結果。兒子，這個分廠就交給你去玩了。玩成什麼樣，就看你的了。」
江芝蓮︰「……」
這麼草率的嗎？
尤飛也覺得似乎不太妥當，他斟酌著字眼，謹慎地開了口，「提議你們建分廠，其實最大的用意是——」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崔年生硬地打斷了尤飛的話。
他因為被人小看了而有些不爽，便極力想要表達自己的觀點，「不就是讓我們走走上頭的關系嘛！不用解釋那麼多，我又不是傻子。下面老百姓丫頭負責，中間媒體部分記者負責，那搞定上頭就是我們的任務了唄！」
被嗆了話，尤飛也不介意。
他笑了笑，說道︰「看來是我廢話了。」
「行啊！」听了兒子一番話，崔曙光的心情愈發的好了，「沒想到你小子一個人在外頭瞎混，也有不少長進嘛！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崔年傲嬌地輕哼一聲，嘟囔道︰「不就是花錢打點一下嘛！有錢能使鬼推磨，這點道理我穿的時候就知道了。」
崔曙光︰「……」
咦？好像哪里不太對。
江芝蓮沒忍住，噗嗤一聲樂出來。
崔年不明所以，一臉狐疑，「怎麼了？」
尤飛輕聲解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不是簡單地砸錢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