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路回頭遠遠地看了一眼老娘,悶聲回道︰「我給蓮娃送點衣服和吃的。」
江老太頓時怒了,「你不準去!沒出息的東西,你給我回來!」
江大路頭也沒回,抬腳就邁出了門檻。
江老太︰「秀兒,趕緊把你爹追回來!」
江秀撒腿追出去,「爹,女乃女乃不讓你去!你別管二姐了,她在外面過不下去,總會回來的。你不希望二姐回家嗎?」
江大路冷冷地看了江秀一眼,「不希望!」
都出去了,還回來干什麼?
回來讓你們欺負嗎?
還是回來給你們當老媽子,給你們當撒氣桶?!
他寧可蓮娃在外面辛苦一點,也不想讓她回這個破家遭罪!
江大路突然低吼道︰「那是你二姐,你親姐姐!」
江秀︰「……」
爹今天這是受什麼刺激了?抽什麼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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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路背著一大包衣服和四五十斤紅薯,走山路依舊如履平地,無比的輕松。
莊稼漢在地里練就的身子骨,跟巨石一樣結實,跟羚羊一樣靈巧。
草帽下黝黑的臉龐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堅毅表情。
他不知道蓮娃現在住在哪里,不過沒有關系,他可以問。
問一個人不知道,就問十個人。十個人不行的話,那就一百個。
這樣想著,一路不停歇地趕到了蓮娃的小姨家。
當他看到火災後的廢墟,眼眶漸漸紅了。
可憐的孩子,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爹?」江芝蓮穿著紅色的泡泡裙,朝江大路走了過去,「你怎麼來了?這是……」
見一向樸素的閨女打扮成這副德行,江大路頓時怔住,有些失語。
江芝蓮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裝扮,尷尬地笑了笑,「朋友借我的衣服,我暫時穿一下。可能……的確是不太合身……」
哎,這已經是穆嬌嬌衣箱里最最正經的衣服了。
其他的,根本沒有辦法穿出門。
她的臉皮還是太薄了,沒有穆嬌嬌那種藐視一切的自信。
「哦,正好。」江大路收回視線,把帶來的東西一股腦放在地上,「我給你送了點衣服和吃的,衣服是你大姐給你收拾的,可能有點舊了,你將就著穿……」
說著,他瞄了一眼江芝蓮身上的裙子,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愈發覺得他二閨女太可憐了。
這孩子沒有衣服穿,纏了幾條破紅布到處瞎溜達,心里得多委屈多難過啊。
看見親爹了,也不訴苦,還在那強顏歡笑。
真是讓人心疼死了。
江大路怕自己在閨女面前沒出息地哭出來,立馬低下頭拆開了麻袋,「我來的急,只帶了地瓜。別餓著肚子,暫時對付對付,過幾天我再給你帶點吃的過來。對了,你小姨和小姨夫呢?」
江芝蓮︰「小姨夫需要動個手術,小姨陪他到省城看病去了。」
江大路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什麼病啊,還需要動手術呢?他沒事吧?」
「應該沒什麼事。」江芝蓮拉著江大路進了孟青家,「我最近借住在這兒,有落腳的地方,你別擔心。」
她擰了一條濕毛巾遞過去,「坐下來擦擦汗,吃了午飯再走吧。」
江大路看了一眼白白的新毛巾,沒舍得用。他生怕把人家的毛巾弄髒了,小心翼翼地捏著一個角,甩手掛在了晾衣繩上,抬腳就往門外走,「不吃了,我走了!」
江芝蓮︰「……」
江大路走出去十幾米,突然想起什麼,扭過頭遠遠地喊道︰「衣服和地瓜別忘了拿進去,過兩天我再來。」
江芝蓮朝他擺擺手,「知道啦……你慢著點……」
孟青听到聲響走出來,見只有江芝蓮一個人,便問道︰「誰來了?」
江芝蓮︰「我爹。」
「人呢?怎麼不進屋?」孟青上下打量著她身上的衣服,眼皮跳了跳。
「給我送完東西就走了。」江芝蓮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的,急什麼嘛。水也沒喝,汗也沒擦,我還想跟他多聊兩句呢!」
孟青微微一笑,「估計是被你嚇跑的。」
江芝蓮白了他一眼,「你穿你小舅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為什麼要穿他的衣服,我又不是沒有衣服。」孟青說著走過去拎起麻袋,朝廚房走去,「晚上你給大家烤地瓜吃吧。」
江芝蓮︰「你穿你小舅的衣服吃,我就烤。」
孟青苦笑著搖搖頭,「那算了。」
又不是非吃不可,他也只是順嘴提個建議而已。
沒想到喬冬剛好听到說要烤地瓜,興致頗高,「晚上要烤地瓜啊?我和嬌嬌都喜歡吃!外甥媳婦,晚上就麻煩你了啊!」
「小舅!」江芝蓮甜甜地喚了一聲,燦然一笑,「你借孟青一套行頭唄?晚上他穿你的衣服,我就給你們烤地瓜。」
「這簡單啊,我的衣服有的是,都是托朋友從國外帶來的名牌貨呢。」喬冬嘿嘿一笑,「我跟他身材差不多,他應該都能穿。」
孟青放好地瓜,走出廚房,一言難盡地看了小舅一眼。
身材一樣?
明明比他矮了十公分,胖了一大圈,身材怎麼就一樣了?
什麼眼神啊!
喬瑞玲跟著走出廚房,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對他耳語道︰「為了全家人的口福,你就犧牲一下吧。」
孟青︰「……」
為什麼要讓他平白地做這種犧牲?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瞄了江芝蓮一眼,不就是開了句玩笑嘛,心眼要不要這麼小?
江芝蓮迎上他的視線,朝他揚了揚小臉,露出得意的笑,轉身抱著布包進屋換衣裳去了。
孟青苦笑,之前看她辦正經事兒的時候還挺像個大人樣。沒想到使起小性兒來,到底還是個孩子。
穿小舅的衣服,那就穿唄,又不是果奔,有什麼難的?
江芝蓮留給孟青的,並不是真的難題,只是小打小鬧的助興游戲而已。
而她交給朱成才的任務,卻是一場真正的考驗。
這天晚上,江燕放學剛出校門,就看到了朱成才。
她拉著他來到一處偏僻的胡同里,神色冷冽,語氣不善,「你怎麼又來了?」
朱成才攤手,「我來要我的錢。」
「你的錢?」江燕不屑地嗤笑,「你的什麼錢?」
「你雇我放火,我要我的工錢。」朱成才面不改色,手依舊朝上攤著,「一共兩百五十塊錢。」
「兩百五?我看你才像個二百五!」才幾天啊,就長本事了?還學會敲詐了!
「呵……」江燕抱起手臂,冷笑一聲,斜眼看著他,「我什麼時候雇你放火了?你可別信口開河啊!隨便冤枉人,我可以告你誹謗的!」
朱成才抬抬眼皮,「那你告吧。」
江燕垮下臉,突然覺得對面這個人跟她上次見到時有點不一樣了。
到底哪里不一樣,又說不清楚。
「你別耍無賴啊,無根無據的,你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江燕話音剛落,手腕就被朱成才一把捏住。
「你干什麼?」江燕尖叫道,「你再耍流氓,我喊人了啊!」
朱成才頓了頓,「耍什麼流氓?我要帶你去派出所!」
江燕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去派出所干什麼?」
朱成才︰「你不是要告我嗎?」
「你是不是傻?你腦子是肌肉做的嗎?」踫到二貨真讓人窒息。
挑人的時候,看朱成才急缺錢,又是個沖動型的慫貨,覺得很好利用,才選中他去放火的。
之前還覺得他做得挺好,火勢夠旺,房子燒沒了,人還沒事。
運氣好到,有如天助。
朱成才來要了兩次錢,她找借口沒給,後來就消停了。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完美落幕了呢,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天,竟然會出新的蛾子。
現在江燕突然有點後悔,看來腦子不清楚的人以後不能隨便用了。
沒準什麼時候會突然抽風。
而且人話都听不懂,真是要命!
「我不告你了,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江燕從書包里找出十塊錢,丟過去,「行了,拿著錢趕緊滾吧。」
十塊錢夠多的了,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呢!
朱成才揣好十塊錢,沒動地方。
他一臉認真地再次把手伸出來,手掌朝上,淡淡道︰「還差兩百四十塊。」
「……」她好想剁了這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