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十五分,當她們出現在國棉廠門口的時候,幾乎瞬間成為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大家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面對無數探尋的目光,江燕有些無所適從。
她看向身側的江芝蓮,目光里透著哀求,「現在人太多了,要不明天的吧?」
「想逃跑啊?之前到處傳我謠言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羞澀呢!」江芝蓮從旁邊的小攤上借了個喇叭塞到江燕手里,「拿出當時的勇氣,就站在這兒說吧。」
「我要怎麼說呀?」江燕立在馬路中央,正對面是國棉廠大門口,此時烏泱泱的人群正在往外涌。
「說實話難道比編瞎話還難?」江芝蓮露出鄙夷之色。
江燕想點頭,但她沒敢。
對于嘴里沒有一句實話的人來說,撒謊根本不用過腦子,張口就來,簡單得很,講起實話反倒更加別嘴。
尤其還要替不喜歡的人說話,真是難為死人了。
「今天解釋到位了,這件事我就給你翻篇。咱們以後相安無事,誰也別干涉誰。如果說不好,到時候會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掂量著辦。」江芝蓮鼓勵完,不忘順帶著再威脅兩句,省得江燕出爾反爾,臨時退縮。
江燕考慮片刻,很快就想通了。
說就說吧,橫豎是躲不掉了。反正也損失不了什麼,這次沒搞死這個臭丫頭,不還有下次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也要懂得進退。
這樣想著,心里舒坦多了。
她舉起大喇叭,先是故弄玄虛地在話筒上拍了拍,弄出點響動,才開口出了聲,「那個,我跟大家澄清一件事情……」
很多喜歡湊熱鬧的人這時候都圍了過來,人越攏越多,擠得水泄不通。
「這是我堂妹。」江燕突然親昵地拉住江芝蓮的手,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是這樣的,家人里呢,都希望她繼續念書,可她非要出來擺攤賺錢。她爸讓我勸勸她,我哪兒勸得動呢!想來想去,就想了一個餿主意。」
听到這,江芝蓮不禁默默地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想象力真豐富啊!編瞎話都不用打草稿的,上下嘴皮子一踫,就是個感人肺腑的故事。
有這創造力,不去當作家寫小說真是可惜了。
沒人出聲打斷,江燕來了狀態,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之前我說她的魚醬里有耗子肉,那是我瞎說的。我堂妹膽子小,哪里敢抓耗子!我就是想著魚醬賣不出去了,她就會知難而退,回去繼續念書了。可沒想到,她這麼執著,都把我給感動了。」
說著,江燕還假模假式地rou了rou眼楮,擦掉莫須有的眼淚。
別說,可能rou得比較使勁,眼珠子還真是紅了不少。
江芝蓮看著她,忍不住在心里再次給她豎起大拇指。
演技雖然爛了點,不過感染力絕對夠了,主要是不露怯,還算有信服力。
人群開始sao動起來,一些路人覺得這個當姐姐的用心良苦,可以理解。
但有人卻不這樣認為。
就在江燕演得繪聲繪色,陷入到自己設定的劇情中不可自拔的時候,當頭呼過來一個大巴掌,準確地落在了她的臉蛋子上。
「媽了個巴子的,讓你胡言亂語,讓你嘴賤!」一個臉腫得老高,額頭也破了好幾層皮的女人突破重圍,沖到江燕面前,情緒異常激動。
轉眼,江燕就被扇了好幾個巴掌,頭發也被薅掉了好幾綹。
「你是誰呀?你干什麼呀?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江燕扭頭想跑,可人牆堵得結結實實的,根本跑不掉。
她揮舞手臂,試圖遮擋對方的撕扯。
可一個瘋子的進攻,哪里是那麼好擋的?
江芝蓮仔細一瞧,才看出來打江燕的是那個賣布鞋的女人。
「我打的就是你!」
「你個狗娘養的!」
「叫你亂搞事情!」
「叫你胡言亂語!」
「叫你無事生非!」
「你個賤人!」
「浪蹄子!」
……
江燕被摁到地上狠捶。
她騰出嘴,艱難地呼救,「要死人啦,你們趕緊把她拉住啊!」
圍觀的人三五成群地小聲議論著,可並沒有人出來阻攔。
誰願意無緣無故地惹一身sao啊。
這時候江燕也不得不找自家人幫忙了,「蓮娃,你快救救我……妹子,你快把這個瘋子拉走啊……」
江芝蓮知道這樣打是死不了人的,本來她就想好好教訓江燕一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上去制止。
她立在旁邊,只是張張嘴,輕飄飄地勸了兩句,「大姐,差不多行了,她也不是有意的。」
「我管她是不是有意的!」賣布鞋的女人把滿腔的怨氣全部撒到了江燕的身上。
江芝蓮有點好奇,她沒來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按說損失幾雙布鞋,反應不至于這麼激烈吧?
況且,把她的鞋子踩壞,還踢進水溝的人,是她,而不是江燕啊。
有點奇怪……
江芝蓮左右看了看,發現賣雞蛋的女人就在旁邊,便過去問了問。
對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才解釋道︰「她賣的鞋子都是她男人做的,搞成那樣,她男人一看,可不得氣壞嘍。最近天天打她,你看那臉打的,都沒法見人了,哎……」
「那她不是應該找我算賬嗎?」江芝蓮小聲問道。
賣雞蛋的女人露出苦笑,意味不明地說︰「現在誰還敢觸你的霉頭啊。」
「……」江芝蓮更疑惑了。
「再說了,冤有頭債有主。事情原本就是你這個堂姐挑起來的,讓她吃點苦頭,也不冤枉。」賣雞蛋的女人搖搖頭,擠出人群,早早地離開了。
她是吃過虧的,這種熱鬧還是不湊為妙。
再損失幾筐雞蛋,她的日子也沒法過了。
「大姐,上次那些鞋子多少錢,我賠給你!」江芝蓮上手拉住賣布鞋的女人,「你消消氣,休息一會兒。」
「你賠?」女人騎坐在江燕的身上,雙手還死死地揪著江燕的衣領。
江芝蓮點點頭,「嗯,我賠!」
女人攤開一只手,「五十塊錢!」
「五十?真的有五十?」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啊,還是讓她們狗咬狗去吧,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範。
江燕一听,覺得自己有救了,「五十,行,五十我給你,你別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