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爾的信中提到,有一個谷蠡產婦在撤退途中,因為一路顛簸提前早產而引發了難產。
如果是之前,在風平浪靜的聚集區,或許還有搶救的機會。但在撤退途中,這一點就很難做到。
即便如此,阿米爾還是令人立即搭建臨時住房,讓大夫來盡力搶救。
但這一切被產婦拒絕了。她表示絕對不能延誤撤退的進度,然後一直叫著「你們放心,我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就這樣,她忍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生下了孩子。
孩子呱呱墜地時,產婦已是氣若游絲。
當大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告訴她是個男嬰時,產婦欣慰地笑了。然後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心痛的話︰「好,好,好,讓他長大後去當天汗的兵,保護我們的父老鄉親。告訴他爹,我只有一個願望,他們父子兩人中,有一個能成為于郎部曲,我死也甘心了!」
這是這位母親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王策把這番話當眾宣讀之後,所有臨時軍團的將士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血債血償!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產婦的丈夫現在就在臨時軍團當兵,當王策親自找到他,讓他回去照料孩子和安置老婆後事時,他像一頭瘋狂的獅子一般跳了起來,赤紅著眼珠子吼道︰「軍團長,如果你是我,又怎樣?」
王策呆了好一陣子之後說道︰「我立即寫信,讓于帥給孩子賜名!」
說完之後,王策不再看這個剛剛當了父親,也是剛剛失去了妻子的戰士一眼,返身快步走到高台上︰「眾軍听令,即刻撤退,今日夜里全部進入峽谷!」
「喏!」臨時軍團發出的吼聲讓整個地面都震動起來……
第二日,胡忠仁如約來到了懷英閣。
賓主坐定,閑聊了幾句之後進入了正題。
胡忠仁昨天打定主意,暫時還不能完全站隊到秦曉鸞這邊,但該示好還是要示好的。至于方法嘛,他也已經想好了。那就是給秦曉鸞提供後宮中的情況,但又不過于說深。這麼一來,不管將來如何,也都能做到可進可退。
「皇後是後宮之主,這個老奴就不多說了。」開場白之後,胡忠仁說了起來︰「其次就是陳貴妃了,聖上可是極為鐘愛的。」
秦曉鸞心里一頓。
在這勾心斗角的宮中,每個人的每句話都值得斟酌。尤其是像胡忠仁這種老狐狸,在完全降服他之前,說話最多只說三分。因此對于他說的話,不管哪一句、乃至于哪一個用詞都要反復思量。
陳貴妃受寵,是個眾所周知的事情。胡忠仁沒必要專門說這個,所以重點就在于這話中的潛在意思。
這句話里有兩個關鍵詞。第一個詞是「極為」,這個詞相當于就定義了陳貴妃是「最」受寵的。
第二個關鍵詞是「鐘愛」。如果是從一個普通人口中說出來,「鐘愛」和「寵愛」意思基本上是完全相同的。但從胡忠仁這種人口中說出來,這一字之差,可就是天差地遠了。
簡單點解釋,寵愛,是指的一時受寵;而鐘愛,指的是一直受寵。
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秦曉鸞不動聲色地問道︰「多謝大哥,還有其他人呢?」
胡忠仁眯著眼楮笑了,因為他也達到了試探的目的。
在此之前,胡忠仁並不能確認秦曉鸞在懷英閣建設模型以及吃粗糧這些事,到底是因為出身的原因還是有意為之。或者說,不能判定秦曉鸞到底有沒有後宮爭霸的,現在他已經完全可以確認了︰眼前這位武才人可是心思縝密,一切都已在謀劃之中。因為武才人問的這句其他人呢,代表著要「知己知彼」,站在高處搞清楚所有的情況。這就完全合乎兵法之道。也難怪,畢竟是跟過于奇正的人。那個于帥運籌帷幄的本事可是天下皆知啊。
當然,這些話不可能說出來。胡忠仁繼續用聊天的語氣說道︰「四妃之中,賢妃之位一直空著。張淑妃也是聖上所寵愛的。才人還不知道淑妃的出身吧?」
秦曉鸞心里暗叫一聲「果然如此」,這次胡忠仁用的便是寵愛一詞。于是展顏一笑說道︰「小妹哪里知道?還請大哥賜教。」
胡忠仁壓低聲音說道︰「張淑妃是房司空的外甥女。」
秦曉鸞心里有些不以為然。
房司空是皇帝的肱股之臣,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別的不說,本朝總共就兩個正一品官員,他是其中之一,已經說明了問題。但外甥女嘛,雖說也是親戚,但隔得還是有點遠。若說是房司空的女兒,情況又另當別論了。
胡忠仁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呵呵一笑說道︰「要說,這也是一件朝中趣事呢。」
秦曉鸞當然知道,胡忠仁此來絕不是和她說什麼「趣事」取樂,這中間必定有什麼彎彎繞繞。但臉上還是表現出一副無知少女听到好玩的事情之後的好奇之色︰「有何趣事?大哥趕緊說來听听。」
胡忠仁便開始講了起來。
房司空被聖上譽為「籌謀帷幄,定社稷之功」,可是本朝數得著的重臣。但偏偏有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那就是,房司空非常非常怕老婆。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是老婆做主,甚至連每天出門穿什麼衣服、和誰吃飯都是房夫人一手操辦,不許其他任何人插手。
有一次,聖上心血來潮,請開國元勛赴御宴。喝得興高采烈之際,鄂國公、盧國公等人便拿出房司空怕老婆的糗事作為佐酒的笑料。
在一眾老兄弟面前,房司空面子上實在掛不住,于是吹了幾句不怕老婆的牛皮。
這時趙國公獨孤無忌也來了興致,當即說道︰「房兄,你當真不怕嫂夫人?」
見獨孤無忌這個滿肚子壞水的老賊胚開口,房司空心里便有些虛了。但這麼多人在這里也下不了台啊,只能死鴨子嘴硬地回答︰「房某身為大儀朝宰相,什麼陣仗沒見過,會怕一個女人?再說了,老婆又不是老虎,她打也打不過我罵也罵不過我,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