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凌頓時全身一震，腦袋的不真實感更加明顯，雙手握住椅子的扶手，眼淚在眼底打轉，不敢回頭，怕一回頭便會希望落空。
這一年來，做過太多太多次這樣的夢了，夢到女乃女乃和媽媽都在叫她，但是她只消應一聲，他們就都消失了。
她知道能見面也是荒謬的幻想，奢想，可能做一個那樣的夢，能見一面也是好的。
珠簾的聲音沉寂了下去，腳步輕輕地移動，便見一抹青色的衣袂在她垂下的眸子里揚了一下，陰影投下來，遮擋了她的視線。
一只蒼老的手顫巍巍地伸過來，輕輕地撫模著她的頭發，伴隨輕輕的嘆息，「女乃女乃還以為這輩子再見不著你了。」
元卿凌慢慢地抬起頭，透過淚水盈盈看過去，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不清晰，水濛濛的，但那是印在了心頭的輪廓，只一眼便可辨認出來。
她眼淚終于嘩嘩落下，站起來腿下卻是一軟，撲通地跪了下來，抱著女乃女乃的雙腿，痛哭失聲，「女乃女乃！」
積壓在心頭一年的思家委屈在這一瞬間爆發，她哭得半響都沒聲音，喉嚨里仿佛堵滿了東西，堵得心頭又酸又痛。
元女乃女乃也是哭得不行，慢慢地蹲下來抱著元卿凌，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好，不哭了，不哭了。」
元卿凌哪里止得住哭？
一年里歷經的所有苦難，不輕易落下的任何一滴眼淚，都仿佛要再這個時候宣泄完。
還是那位老夫人說話了，「你女乃女乃身子不好，陪不了你這樣蹲著，快起來吧。」
元卿凌這才止住了哭，只是抬頭看到女乃女乃的臉，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下來，她扶著女乃女乃起來，讓她坐下，自己又給跪下來，實實在在地磕了九個頭，磕得元女乃女乃都心疼不已，伸手扶著她，哽聲道︰「好了，你是要哭死女乃女乃嗎？
女乃女乃這把老骨頭可受不得刺激了。」
元卿凌拉住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擦了眼淚，哭著問道︰「您怎麼來了？
您怎麼來了？
我該不是又做夢了吧？
女乃女乃，您是真的麼？」
元女乃女乃溫柔地為她擦拭眼淚，元卿凌的話，讓老太太心里很難受，尤其她說該不是又做夢了吧，這個又，真像一把利劍插入她的心髒里頭，叫她心痛得半響都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地為她擦拭眼淚。
老夫人笑著站起來，「好吧，你們祖孫兩人先好好聚一下，回頭我們再說話。」
元卿凌雖然不知道老夫人的身份，但是直覺女乃女乃能來，一定是這位老夫人幫忙的，便連忙站起來對著老夫人施禮，帶著哭腔道︰「元卿凌多謝老夫人大恩大德！」
老夫人沖她笑了，「不必謝了，跟你女乃女乃好好說話。」
說完，她便與老嬤嬤走了出去。
屋中便再無旁人，元卿凌執著元女乃女乃的手，痴痴地看著，看一會兒又落淚，落淚之後又笑，整個人都如同飛在雲端上，極度的不真實。
元女乃女乃擦干了眼淚之後，便讓她坐下來，嚴肅地問道︰「他對你好嗎？」
元卿凌忙不迭地點頭，「好，他對我很好。」
「可曾欺負你沒有娘家沒有親人？」
元女乃女乃問這話的時候，眼圈又紅了，哭腔很重。
元卿凌听了這話，又哭了起來。
「欺負了？」
元女乃女乃聲音里便頓時染了慍怒。
「不，不，」元卿凌擦了眼淚，覺得眼楮都腫得有些睜不開了，「他不曾欺負過我這些，自打我們倆好了之後，他對我是百分百的好，您放心。」
元女乃女乃這才放了心，只是拉住抓住她手腕的手卻是忽然一抖，低頭看她的手腕，那手腕上赫然還有一道傷痕，傷口是早結疤的，只是當時原主割得深，傷勢好了之後留下一道很清晰的疤痕，元卿凌之前是帶著一個手鐲遮住的，後來上山治病覺得不方便就把手鐲月兌掉，今日更是忘記了，才會露出這道嚇人的疤痕。
元卿凌在女乃女乃眼淚再度掉下來之前就忙解釋，「這不是我割的，我來的時候手腕上就有傷了。」
元女乃女乃哪里肯相信？
想也知道，她以前的時候是個宅女，除了研究室哪里都不大愛去，不懂得交際，不懂得應酬，更不懂得為人來事，一個人來到這里，舉目無親，心里該多絕望啊？
想到孫女遭的罪，老太太的眼淚落得更凶了，元卿凌怎麼勸都勸不住，便轉了話，道︰「想見你孫女婿嗎？
他一會兒就來，您這眼楮都哭腫了，仔細一會兒看不清楚。」
老太太這才止住了哭，道︰「一會兒來？
你告訴女乃女乃，他真對你好麼？
若待你不好，我便不留你跟他道別，直接帶你回去，見也不見了。」
元卿凌一怔，「回去？」
老太太看著她，「你不想回去了？
爹媽都不要了嗎？
不想見他們了？」
元卿凌做夢都想，但是，回去意味著丟下老五和孩子……她看到女乃女乃審視的眸光，慢慢地垂下頭，「回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咱也回不去啊。」
「我既然能來，就能回去，林大夫會幫我們。」
老太太說。
「林大夫？」
「就是方才那位，我能來這里見你，就是她幫的忙。」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審視著她的臉，「告訴女乃女乃，你是不是不願意回去？」
元卿凌看著女乃女乃那渴求的眸光，心中微痛，「不……我想回去的，做夢都想，但如今這里有我割舍不下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丟下他們。」
說著已然又帶了哭腔。
老太太撫模著她的頭發，慈祥地道︰「傻孩子，女乃女乃就是問問你，如今你有了孩子在這里，怎還可能回去？
你放心吧，你的朋友莫易來過，她說明白了你的情況，家里都放心了。」
只是見不到她，始終有遺憾，心也不可能完全放下的。
老太太沒說最後一句，說了的話，她得更難過了。
元卿凌伏在老太太的肩膀上，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心里酸麻得很，但這酸麻里頭也浸著絲絲的狂喜，眼前這一幕，她不敢奢想過。
「回頭見了你丈夫，女乃女乃也得嚇唬嚇唬他，說要帶你回去，他娶我的孫女，怎麼也得先過了我的眼……不過，他知道你的身份嗎？」
老太太摟住孫女，拍著她的肩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