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道之所在

作者︰亂世浮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林肇慶記得幼時,他家有兄弟倆人,還有一個妹妹,那年大旱,尚在襁褓的弟弟,就餓死了。那天,他娘哭了好久好久,後來將妹妹也賣給了大戶人家做童養媳,父母才帶著他,撐過那年。

原本家中尚有十畝良田,被大戶人家,用極少的糧食,換走了大半。從那以後,家中田地的產出,再也不夠吃的,必須要去大戶人家打短工,才能勉強糊口。

林肇慶在十四歲那年,便一狠心,出門闖蕩,所幸天分運氣都不錯,能夠給家人一份安寧體面的生活,但是對于這天下,並沒有太多的作為。

「嚴厲打擊土地兼並的同時,鼓勵工商,讓他們的注意力,從土地轉移出來。這樣一來,老百姓也許依舊困苦,但是,只要勤勞,總能吃飽飯。」孫宇對于這些,並不會太過遮掩,他的成功,有太多特定的條件,林肇慶根本玩不轉,就算換李煜來,也同樣玩不轉。江寧這片土壤,必須來一場徹底的清洗,才能重新煥發生機。

林肇慶想了半晌,終究無奈搖頭,僅僅打擊土地兼並這一條,就行不通。肥沃的土地,大多都在那些身居廟堂之上的人手中,想要讓他們對自己的產業下手,簡直是痴心妄想。

「只要這社會財富的增加,超過最上面那一小撮人的掠奪,老百姓就能過得去,這社會也就太平盛世。各朝各代,最初總是有盛世光景,就是因為最上面那一小撮人,在那個時期最少。上層的權貴有錢有勢,娶得多,又能生,三五代之後,遍地權貴。」孫宇搖搖頭,這個是最大的頑疾,就算他現在設計的這個制度,也只是將這個問題推遲了而已。

「國公爺大才,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林某,心服口服。」林肇慶是真的服了,孫宇不過寥寥數語,將這天下的運轉,講得通透,也將他的疑惑給解開了。雖然他依舊無可奈何,卻起碼知道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大將軍謬贊,孫某跟隨家師多年,勉強學了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假道千萬句,不如真傳一句話。

「國公爺,你可知道,當我從餓殍遍地的閩地,到了這繁華似錦的江寧,我是如何的激動麼?從那時,我就在想,若是這天下,都如江寧一半繁華,我林某,縱粉身碎骨,也無憾!」林肇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端起酒壇滿上。

「後來,走得地方多了,見識也多了,這大唐境內,也有無隔夜之糧的人家。即使官道兩側,也會有餓倒的路人,災荒之時,易子相食,也並非駭人听聞」

他與孫宇,不過初相識,說這些,已是交淺言深。可一想到人家將最實在的東西都講出來了,他還有什麼好藏著掖著,而且這大帳之內,絕無人偷听,他林肇慶自然可以暢所欲言。

「大將軍有此心,實乃百姓之福。可惜了,若是大將軍為相,老百姓過得,應該會好些吧。」孫宇有些欽佩,身居高位,能夠願意為這天下萬民考量,就是不容易的。

「哼,嚴續此人,竊居高位,尸位素餐之輩。」林肇慶窮苦人家出身,一刀一槍拼殺到現在,與嚴續這般官宦世家出身的,自然尿不到一個壺里。

嚴續原本在朝野的風評也就一般,此次兒子犯事之後,更是臭名遠揚,但李煜卻不敢輕動。主要是嚴家在南唐經營多年,盤根錯節,門生遍地,一旦動靜大了,為大宋所趁,則萬事休矣。

這幾年,也就敲敲打打,令其多加收斂,也就睜一眼閉一只眼。

「尸位素餐倒還罷了,結黨營私,打壓異己,中飽私囊等,這些罪名,哪一個,他嚴續能夠少的了?」孫宇如何不知,若非嚴續等人貪墨,那池州水患,根本就不會發生。

雖然他在這水患里還得了好處,可並不代表,他就會對嚴續感恩戴德。

「國公爺也知曉這事?」林肇慶有些意外,孫宇在江寧的時間並不久,他還以為孫宇對于朝堂之上的事情,並不太了解。

「要不然,為何對于嚴二公子,我並未手下留情?其人貪婪,妄想將手伸到泉州,孫某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孫宇掏出點干貨,他能看出來,這林肇慶,那是值得一交的人物。

也許在秋收之後,他們就要發起對南越的戰役,若是能夠跟林肇慶之間,有些默契,必然事半功倍。

「居然是如此,可惜,嚴二公子,暴死獄中,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林肇慶覺得很遺憾,那次若是能夠坐實了,必然能夠將嚴續拖下水。

「想必,毒殺自己的兒子,他也不好受吧。」孫宇早就料到了,身居高位的嚴續,如何能夠舍得權勢,以及它所帶來的利益?滅口就是唯一的選擇。

「虎毒尚且不食子,國公爺所言,可有憑證?」林肇慶嚇著了,那嚴續,居然能下得了這種狠手。

「證據自然是沒有的,但是嚴二公子的死,他就是最大的獲益方。這人吶,無利不起早,其他人,對于嚴二公子的生死,不感興趣。」這江寧城中,有能力,又有動機,置嚴二公子于死地的,就只有嚴續一人。

嚴續的政敵,都等著看他倒台,豈會出手?

林肇慶聞言,沉默不語,又喝了一杯,原來,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僥幸,一切都是謀劃。嚴續能夠有今日之輝煌,並非是竊居高位,而是處心積慮。

「國公爺,若是,若是這天下,由你來打理。比如那嚴續退位,你接上,能夠讓這大唐,都如劍州一般,安居樂業嗎?」林肇慶對于孫宇,有很大的期待,出將入相,說得就是這般人物。

若是有一天,孫宇帶著莫大的軍功,入朝堂為相,會不會,這天下,就不一樣了?

「不會,各種掣肘,根本無力應對。」孫宇直接搖頭,他根本就不會入朝為相,那樣就離死不遠了。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能征善戰的忠勇軍,一旦失去這個依仗,文官集團的一個反撲,就能將他掀翻在地,甚至萬劫不復。

林肇慶剛冒起的一絲希望,瞬間被無情破滅,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光發熱。

「大將軍去過劍州?」孫宇有些奇怪,這林肇慶應該一直在禁軍大營待著,怎麼好似對劍州眼下的情況很熟悉。

「林某,從小在劍州長大,後來舉家搬到江寧。年幼時,因為災荒,妹妹被賣給了大戶人家當丫鬟,後來兵荒馬亂的,漸漸就沒了音信。家里一直覺得愧對妹妹,多番打听,一直沒有消息。後來听說劍州太平了,去年底,家父親自帶人去了一趟,想要尋回小妹,卻一無所得,回來之後,對國公爺贊不絕口」林肇慶將這些和盤托出,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情仇,他對孫宇有好感,那是有原因的。

孫宇听完,恍然大悟,原來這其中,還有這些事情。

「不知可有什麼線索?孫某可以著衙門,幫著留意一番。」孫宇可以理解他們想要彌補的愧疚,就像他對孫柔跟葉小娘一般。

「那林某先謝過國公爺,幼時是賣給了柳姓人家做童養媳,耳朵後面這里,有一個梅花般的胎記,年數太多了,就這點線索,恐怕不易尋找。」林肇慶也不報太大希望,他們已經多次派人去劍州,都是一無所獲,那柳家就好似消失了一般,再無半點蹤跡。

「當真好酒!」林肇慶又是一飲而盡,繼續給自己滿上。

喝酒,不僅僅是酒,更重要的,是與誰喝,他林肇慶,很久沒喝得這麼痛快過了。

「國公爺,若是,給你無上的權柄,可能讓這天下,都安居樂業?」林肇慶當然知道,孫宇說的掣肘是什麼,也就說,沒有掣肘的話,就不一樣了。林肇慶帶著最後一絲希冀,仿若朝聞道、夕可死的儒者。

「大將軍,你喝多了!」孫宇並沒有喝多,他很清醒,這話是犯忌諱的。

「不,我沒有喝多,我每天帶著大軍,駐扎在此,為的就是報君恩,守一方安寧。可是,君王依舊戰戰兢兢,百姓不能安居樂業,這不是我要的。」林肇慶帶著一絲渴求,盯著孫宇,低聲吼道。

他就像一個尋道的虔誠者,听聞道的所在,無論如何的艱難險阻,也要去攀登,哪怕只是看一眼。

「一半一半吧,天下,沒有絕對的事情。」孫宇嘆口氣,這麼大人了,怎麼這麼死腦筋呢,還非要一個明確的回答……手機版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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