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大家族，都聯合起來，咱們」何承澤猶自不肯放棄，湯家的突然倒塌，刺痛了他。原本以為他們這些大家族，是高高在上的特權階層，誰知道突然那被人反手打落塵埃，那種安全感跟心理優勢的缺失，讓他抓狂。
「聯合個屁，人心隔肚皮。況且，忠勇軍治下，歷來對那些貧苦人家優待，好些人恐怕都翹首以盼了。」何倉深吸一口氣，別看他何家平日里對那些佃農還不錯，饑荒之時，也會少收些租子，可跟能夠擁有土地比起來，這些都是渣渣。
「他們敢？反了他們了。」何承澤簡直不敢置信，就那些個在他何家地里刨食的，還敢有什麼奢望不成？
平日里，一個個見了他，要麼點頭哈腰，恭敬至極，要麼就避得遠遠的，怎麼看也不像炸刺的角色。
「當年秦始皇也是這麼想的，結果呢？他們現在這般姿態，是沒人給他們撐腰，若是有忠勇王撐腰，信不信敢將你活活咬死？」何倉嘆口氣，這兒子，自小沒吃過苦。
他早年跟父親行商，經過饑荒之地，餓急的饑民，那綠油油的眼楮，終身難忘。
何承澤沉默，平日大家族在地方上作威作福，除了錢糧之外，最大的依仗，便是與官府的關系，老百姓畏懼官府，才不得不對他們唯唯諾諾。
如今官府的人自身難保，而手握兵權的忠勇王，明顯是要抑制大家族，他們確實該收斂一些，免得步了湯家的後塵。
「爹，咱們該怎麼辦？」何承澤深吸一口氣，總算想通了這里面的道理。
「怎麼辦？明天早起，為父先走一步，你帶人拉著錢糧去睦州。既然拗不過，那就花錢買平安，這越早啊，待遇也能好些。」何倉看著兒子，眼中流露出欣慰，雖然年輕氣盛了些，終究是能夠听得進勸諫的，而不是一條道走到黑。
「爹，準備出多少？」何倉模模鼻子，這尼瑪，手中有兵權就是牛逼，一通殺伐，搶了個盆滿缽滿，他們這些被嚇個半死的，還得掏錢買平安。
「銀錢出個五千兩，糧食一千石，布三百匹，就這麼多吧，也不至于傷筋動骨。」何倉搓搓手，這太少了，拿不出手啊，那位可是如今齊國的話事人。
「兒子明白了。」何承澤點頭，他照辦便是。
「珠兒那邊，你好好安慰一下，湯家這次，誰都無能為力，只能听天由命。」珠兒便是何承澤的妻子，湯家的女兒，是族長湯啟旺弟弟的女兒。
「父親放心，兒子知道了。」何承澤已經完全想通了，他們是決計擰不過忠勇王這根大腿的，那就識相一些。
今日的睦州城，剛過辰時，西門便熱鬧非凡，城門口的空地上，有大批士兵在維持秩序。午時，刺史聶茂英，會在此審判湯家眾人及遂安縣衙的官吏。湯家，睦州城最負盛名的大家族，一朝傾覆，自然獲得了極大的關注。
何倉帶著隨從經過時，湯家眾人還未被帶來，他沒有停留，直接入城往驛站而去。
忠勇王孫宇，近日便在驛站中落腳，這事何倉早就打听過了，既然是表忠心，那便要一步到位。而且何倉覺得，自己這般手筆，也不小了，也夠格跟孫宇見上一面。
一到驛站，何倉便遞上名帖跟禮單，表明來意，求見忠勇王孫宇。
門口守著的親衛很有禮貌，將何倉帶到驛站前面的大廳入座，還吩咐小二給端來茶水跟點心，何倉有種逛商行的感覺。
「喲，何員外，來得挺早的。」
突然背後有人打招呼，何倉轉頭一看，居然是隔壁鄉的吳邦，此人有舉人功名在身。
「吳老爺，恕何某無禮，方才沒注意。」何倉趕緊起身，這姓吳的，比不上他何家的數代根基，但是人家有功名傍身，他一屆白身，終究是要矮上一頭的。
「不妨事的，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這位是我的好友，李員外，我二人城門初開就進來了，不曾想居然還有更早的。」吳老爺將身旁同行的男子介紹給何倉。
何倉與李員外互相吹捧一句，就算是彼此認識了。
「吳老爺此來，是為了？」何倉試探著問道。
「哎，不都是為了家族嘛，最近這鬧得雞飛狗跳的，我就來模模底，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何員外此來，是為了什麼？」吳邦不好意思說是來交保護費的，只能是含糊其辭了。
「何某此來，比不得吳員外，主要是為了在王爺面前露個臉。」何倉心中暗道，模個屁的底，在忠勇王面前，能把話說順暢了，就算是見過大世面了，一個破舉人，也就能在老子面前裝一下。
「唔，何員外稍安勿燥，耐心等候便可，一會吳某先過去，李員外排在我後面」吳邦自視甚高，三人中只有他有功名在身，來的也比何倉早，理當排在前面才是。
「吳老爺說得是。」何倉不爽，他本就沒有插隊的企圖，但是吳邦這種態度，讓他有些難以接受，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忍一時便過了。
待吳邦跟李員外回去自己的座位，何倉復又坐下，靜心喝茶等候。
又過得片刻，一肥頭大耳的男子，滿臉興奮地從後院出來。何倉認得他，是這睦州城中的大戶，城中有好幾件鋪面，城外也有兩座田莊，比他何家產業大上不少，既然此人能夠滿意而去，想必他也沒太大問題才是。
「何員外，王爺有請！」原本想著還要等很久的何倉，突然被叫中，整個人都呆滯了。
「何員外？」親兵走近，又叫了一聲。
「哎，何某在，在！」何倉立刻起身，雖然不知道是為何，但是這可是王爺，他不能讓其久等了。
「嗯，隨我來吧！」親兵點點頭，轉身示意何倉跟上。
「這位軍爺，我等先來的。」原本老神在在的吳邦，突然就傻眼了，這何倉使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居然能擠在自己前面。
「誰規定先來就先見的？王爺要接待誰，不需要考慮任何人的意見。」士兵回頭，倒還算客氣，丟下一句話，便帶著何倉往後面走去。
吳邦跟李員外，一臉愕然，這他麼到底是為什麼。
吳邦只當作尋常拜見，禮物也準備了些，但是比起何倉，直接拉出小半家底來，就差得太多了。
「小民見過王爺！」何倉恭恭敬敬行禮。
「何倉是吧，坐！」孫宇正在翻閱送來的公文，各州縣的公文，都是送去杭州，由徐易批復，再送給孫宇備案，以提高效率。
忠勇軍、神策軍、神御軍三軍，軍情都是直接送抵孫宇案頭。
這屋里，除了孫宇之外，只有門口站著一扛著狼牙棒的男子，方才何倉經過時，嚇得腿肚子有些發顫。
「知道為什麼先接待你嗎？」孫宇放下筆，看向何倉。
「小民不知！」何倉搖頭，被孫宇這般直視，居然有手腳無措之感，威勢太足了。
「因為這個！」孫宇拿起禮單，這確實是一份厚禮，若是這越國士紳，都如何家一般，他何愁沒有錢糧，早就一鼓作氣往江寧打去了。
「這個，是小民用來贖罪的。」何倉心中安定了一些，既然對方重視，說明自己送對了。
「贖罪？本王治下，有什麼罪，值得這麼多錢糧？」孫宇倒是好奇了，這何倉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小民的兒媳，是湯家的閨女。」何倉直接了當，主要是他這會，也沒有精力想什麼心思，壓力太大了。當然，這批錢糧，主要是為了討好孫宇，並不單單是為了兒媳，否則何倉也舍不得出這麼多錢糧，這若是充作聘禮，都夠娶個十次八次的了。
「湯家的罪，還沒定，這事，是刺史聶大人主理，本王不插手。但是你可以放心，本王治下，向來不行株連之事，只要你何家未牽扯其中，便可無恙。」孫宇帶著幾分審視，他想知道，此人是否有為湯家求情的意思。
若是對方真的開口，孫宇也只能回絕，湯家，是他立威的關鍵。
「如此，小民就放心了。」何倉不住點頭，沒有株連就行，他反正是沒摻和那些甲冑跟弓弩的破事，那才是要了湯家性命的關鍵。
「這麼些東西，就換本王一句話，你虧了。」孫宇笑笑，這何倉，倒是個有眼力的。
能夠一次拿出這麼多錢糧來，算是投他所好，不妨給些優待。
「那、那小民斗膽，請王爺指一條明路。」何倉心中一橫，直接跪下了。
他現在最糾結的就是，以後何家該何去何從。
衙門里之前就吹風了，要仿造劍州，土地實行階梯稅價，他何家那麼多土地，大半都要賣給官府的，不然種田還得虧本。
以後這何家，若是想要維系富貴，就得走其他路子。
「這土地改制，是肯定要推進的，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本王，敢螳臂當車，就得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先賢曾言，無農不穩，無商不富。本王如今做的，就是要促進農業的發展，讓老百姓都能夠吃飽肚子。以後，這農業的產出，會越來越多，當老百姓吃飽了，就會有其他需求，這商業，就會越來越旺盛。以本王看來，搞養殖、辦作坊、或者經商，都是不錯的。」在孫宇看來，以前大家都吃不飽，需求都盯著土地跟糧食。
隨著農業的發展，土地的產出，會不斷的進步，糧食豐富之後，人便開始尋求吃得更好，那麼肉食的需求就會變大，養殖業必然是很有前景的。
至于作坊，當社會繁榮起來，有了結余之後，各種消費都會被拉動，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生產什麼，卻是需要好好思量的。
「小民謝過王爺點撥之恩。」何倉覺得，這錢糧花的值了，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到底做些什麼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