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重疊的起源

漆黑的夜幕下,鐵甲船破開風浪前進著,它循著光源前進,但沒有靠的太近,而是沿著邊緣緩緩駛過,試著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便是維京諸國嗎?還真冷啊。」

鳥嘴面具下響起沉悶的聲音,隨後有白色的熱氣從濾嘴中釋放。

經過長久的航行,疫醫也終于抵達了維京諸國,但他沒有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的視野內,而是借著夜幕偷偷潛入。

這是個觀測手段極為有限的時代,在這落後的維京諸國中,維京人對于大海的把控很是松垮,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了這些鐵甲船的到來。

疫醫需要讓自己藏的隱秘些,畢竟他這次行動可沒有跟維京諸國打過招呼,而且這些船只都是來自高盧納洛,還攜帶著大量的武器。

在維京諸國看來,與其說這是一支探險隊,倒不如說是一支秘密船隊,疫醫現在完全有能力帶著這些武器奇襲偉倫爾特,至于奇襲之後……之後他也想不到會發生什麼。

無論多麼貧瘠與落後,這里好歹也是維京諸國,以這點力量試著撼動一個國家,怎麼想也有些太可笑了。

疫醫收起了所有的胡思亂想,只想安然無恙地越過這里,抵達這維京諸國之後的海域。

「也就是說,你們稱呼那里為寂海?」

疫醫向著身後的黑暗發問道。

「寂海的盡頭便是諸神的居所,亡魂們的聖殿,」疫醫的聲音興奮至極,「你有去過那里嗎?究竟是副什麼樣子。」

「我怎麼會去過,那是片被詛咒的海域,神的領域,凡人怎麼可以僭越呢?」

黑暗里響起聲音,聲音听起來很虛弱,帶著微微的嘶啞。

「哦?那你口中的弗洛基又是怎麼回事?你說他是維京諸國中對于寂海最為了解的家伙,他不僅深入了寂海,還活著回來了。」

疫醫和黑暗中的家伙聊了起來,他靠在欄桿旁,仰起頭看向夜空。

繁星黯淡,萬物都失去了其原有的光澤,變成灰白冰冷的世界。

「造船人弗洛基,他是個怪胎,一個異類,他確實探索了寂海,也確實活著回來了,有人說他掌握了寂海的某種規律,只要付出足夠多的代價,便可以從其中歸來。」

黑暗中的男人繼續回答著,他的聲音顯得很艱難,每一句話仿佛都用盡了他的力氣。

「代價?」

「準確說是祭品,獻給諸神的祭品。」

烏雲散去,有黯淡的星光落了下來,勉強地照亮了漆黑的海面,也微微照亮了黑暗中的東西。

輪椅上癱瘓著一個男人,但比起「人」,他此刻更像是一具尸體,干枯腐朽的的身體深深地陷于座椅中,仿佛與其融為了一體。

軀體多處都綁著染血的綁帶,將被烈火灼傷的皮膚全部掩蓋住,為了讓他活下來,疫醫還為其做了截肢手術,將被碳化的手臂從身體上切除,僅存的手臂上掛著輸液線,一直連接到上方的支架,能看到其中掛滿了血袋與藥液。

「將血與肉獻給諸神……」

澤歐的聲音嘶啞,他吸入了高溫的氣體,瞬間的熱量摧毀了他的喉嚨,因此疫醫不得不在切開他的喉嚨,撐起粘連的呼吸道。

最為詭異的是他的身體在微微蠕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皮囊之下行走,仿佛是游蛇般的生物,它們纏繞著血肉之軀。

「神神叨叨的,我一直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所謂的神,哪怕真的有,也只是我們尚不理解的生物而已。」

疫醫推起輪椅,帶著澤歐在甲板上閑逛了起來。

救澤歐一命確實是個十分正確的決定,這個維京人不僅撐過了疫醫的手術,還帶來了很多有用的情報。

疫醫一路向北,主要目的是出自他的推斷,他懷疑這北方有著什麼東西,而在澤歐的講述里,關于寂海的傳說再度證實了疫醫的猜測。

「弗洛基……看樣子我說什麼也得去稜冰灣一趟了。」

疫醫有些苦惱,看了看遠處海面上漆黑的剪影們。

跟隨他的這些鐵甲船,雖然不攜帶任何和高盧納洛有關的圖標,可這麼一批裝備精良的鐵甲船出現在維京諸國之中,怎麼想都會引人警惕,更不要說出現在稜冰灣了。

再加上如今這個局勢,疫醫只覺得一陣頭疼,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清楚弗洛基會不會配合自己的工作。

疫醫需要弗洛基作為領航員,從澤歐的口中可以確認,他是如今最了解寂海情況的維京人了。

「不過你的意志力還真強了,就這麼想活下去嗎?」

疫醫低下頭,端詳著澤歐這淒慘扭曲的身姿,為了救活他,疫醫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澤歐內髒器官都在衰竭,為了將他從死亡拖回,疫醫對他使用了改造的手術。

現在澤歐的身體正使用著來自妖魔的器官,他的血液內混有了劣化的秘血,在極致的求生欲下,澤歐保證了理智的存續,在這畸形的身體里,主宰他的是人類的意志。

澤歐艱難地張了張口,話語里帶著腥臭的血氣。

「我不畏懼死亡,只是怕無法英勇的死去。」

「也是,淹死可算不上什麼英勇。」

疫醫說著伸出了手,慢慢地扒開澤歐胸口的衣物,露出了布滿手術疤痕的胸口,在其中有著一個很顯眼的紋身,一開始疫醫就注意到它了。

一道漆黑的十字。

「我見過這個標志。」

在他度過的漫長歲月里,疫醫親眼見證了很多事物的出現與死去,他曾經和勞倫斯聊過這些。

疫醫曾經親自踏上了光輝戰爭的戰場,在硝煙彌漫之中作為一個戰地軍醫進行著研究,也在更遠的年代里作為旅者,見證著福音教會的壯大與衰落。

他活了很久,經過數不清的手術,將自己改造成了如今非人般的存在。

在這麼多的經歷中,疫醫也遇到了很多未解的難題,其中最令他感到有趣的便是這個黑十字了。

「萬物終末……」

疫醫輕聲道,隨即盯著澤歐渾濁的眼楮。

「你是終末結社的成員?」

在疫醫的記憶里,這是個十分有趣的團體,他們追求的是絕對的死亡,將世界歸于靜謐之中,疫醫曾想研究一下他們,但每次當疫醫找到他們時,有都只是滿地的尸體。

按照疫醫所了解的知識,在他看來生存是生物的本能,無論是人類還是野獸,都會為了生存而努力,哪怕失去自我意識,也會本能地掙扎著。

就像眼前的澤歐,他那時已經奄奄一息,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可依舊他掙扎著,渴望著生命的光輝。

這是銘刻進靈魂中的鐵律,但終末結社卻要違背這鐵律,走向絕對的死亡。

難道說他們真的相信死後有什麼嗎?

疫醫可不相信這些,但他想到了升格的盡頭,思緒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存在即合理,哪怕是終末結社,花言巧語無法令人們放棄本能的鐵律,從而步入死亡,疫醫猜或許死亡之後真的會有什麼?

還是說一個謊言。

「有趣,所以說你並不是想活下去,而是想換一個可以達成目的的死法嗎?」

疫醫分析著澤歐的心理,不禁為這個家伙的想法感到有趣。

「這個目的很重要,重要到為了這樣死去,你會拼盡一切地活下來……這怎麼听起來有些繞呢,」疫醫笑了笑,「所以說,在你們終末結社的眼中,死後的世界究竟有什麼呢?」

澤歐沉默,他沒有回答。

鋒利的骨質尖刺破開了手套,銳利的尖角輕輕地按壓在了澤歐的心髒上。

「回答我,不然你就要這麼窩囊地死掉了。」

澤歐怒視著疫醫,可他什麼也做不到,疫醫精準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沒錯,澤歐很害怕,他害怕死在這里,他渴望的是英勇的戰死,只有那樣他的靈魂才會有真正的歸所。

「英靈殿。」澤歐說。

「英靈殿?就這樣?」

疫醫樂了,怎麼也沒想到驅使澤歐的居然是這種可笑的信仰,對于奧丁神的信仰,這些維京人都是這副樣子,渴望著戰死,魂歸英靈殿……

等一等……

疫醫盯著澤歐的眼楮,他那渾濁的目光逐漸清晰了起來,帶著明朗的意志,無比堅定。

澤歐發自內心地相信著這些,極端到為了他所信奉的這些,甘願以這扭曲的姿態活下去,直到再次赴死。

「我收回我的嘲笑,也就是說……英靈殿是真實的,在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里,真的存在一處英靈殿,收納著所有戰士的靈魂,對嗎?」

就像福音教會的信仰一樣,神或許是真的存在,但那個東西究竟是神,還是惡魔,沒有人知道。

英靈殿也是如此,或許它並非某個虛幻的詞匯,它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只是因信仰的憧憬而扭曲成了詭異的模樣。

「所以……它是在寂海的盡頭嗎?」

疫醫輕輕地捧起澤歐的臉,發問道。

福音教會的起源,英爾維格的崛起之力,終末結社所追求的居所,所有的目標都重疊在了一起,在那片寂靜大海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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