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追訊【感謝梅伊娜繆斯的盟主】

機械院內工業設施不知疲倦地工作著,仰起頭便能看到如瀑布般傾注下來的鐵水,它們被燒得赤紅,就像熔化的太陽一般,灌入下方的模具,沿著渠道如河流般流經這黑色的土地。

熱浪撲面而來,因為過于洶涌伯勞遞給了洛倫佐一件呼吸器,在這種條件下行動必須裝備這樣的裝備,不然一旦吸入高溫的空氣,人類脆弱的呼吸道會在瞬間被燒焦。

「跟我來。」

伯勞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他向著洛倫佐揮手,數不清的火星在空中飄蕩。

在這龐大的建築之中,沉重的鐵錘聲接連不斷,它是如此地響亮,就像有巨人在揮舞著鐵錘,打造著弒神的武器。

這里洛倫佐不怎麼經常來,更不要說目睹這種全力運轉起來的情況了,能看到很多工作人員在其間穿行,他們就像縱火者部隊一樣,身上穿著厚重的石綿服,目光被藏在厚厚的鏡片之下,費力地操控著這龐然大物。

「呼,這里就跟熔岩的地獄一樣。」

走進升降機內,伯勞一把扯下了呼吸器,這東西他戴著憋得慌。

「這就是工業啊……舊時代的鐵騎與騎士精神在它面前不堪一擊。」

洛倫佐沒有理會伯勞,他靠在升降機的邊緣,從鏤空的縫隙里看到了外面的結構。

就像舊敦靈內人們經常提及的那樣,機械院挖空了地下,升降機在無際的深淵之中墜落,黑暗里能看到流動的火光,那些都是沿著渠道滲入地下的鐵水,它們被灌進不同的設備之中,打造著鋼鐵的武器。

嘩啦啦的流水聲從黑暗的盡頭響起,洛倫佐很清楚那是什麼,為了給這樣的工業體系降溫,機械院把泰晤士河引流了過來,蒸汽的尖嘯聲響起?熾熱的氣體在升降機的外圍迅速掠過?只在鋼鐵的表面上留下一層冰冷的冷凝水。

「我每次看到這些,才會驚奇地意識到?這里才是真正的舊敦靈……或者說‘敦靈’。」

洛倫佐緩緩說道?這些數不清的復雜系統構造了整個舊敦靈,它們掌控著這個城市?以人類的力量,做到了近乎神明的偉績。

「是啊?大部分人都不會信挖空地下這種鬼話?不過這確實是真的,這里就是一座戰爭工廠,而這樣的工廠我們還有很多。」

伯勞也靠了過來,滑軌的摩擦聲響起?數具黑色的骨架被吊起?從兩人的眼前掠過,向著上方升去。

升降梯在深淵的最下方停下,在洛倫佐的記憶里,他們剛剛是在沿著熔爐之柱的主干道下降,現在他們位于這顆鋼鐵之樹的根部?永動之泵。

鐵門開啟,煙塵過後?梅林早就等候多時了。

「好久不見,霍爾莫斯先生。」

梅林那張死人臉上盡可能地露出微笑?也不多作寒暄,直接讓開了道路?示意洛倫佐跟上。

「我們的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了……你現在對于紅訊事件的進度了解多少?」

「不算多?我只是知道你們成功令一些瘋癲的家伙重拾理智,但維持理智的時間很短暫。」洛倫佐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說了出來。

「差不多,還記得我之前和你提過的額前葉切除手術嗎?根據我們永動之泵的長久研究,我們發現妖魔的侵蝕是一種認知的上的危害,只要我們保有理智,這種危害就會不斷的迫近,可如果我們中斷我們‘認知’的渠道,便能阻隔這種危害,當同樣,受術者本身的意志也會被囚禁在頭骨之下,變成一個只有本能反應的傻子。」

梅林快步前進,洛倫佐很久沒有見到這個怪異的煉金術師了,現在從他的動作上來看,他要比之前活躍不少,看起來對于知識的發掘也令他十分興奮。

「我們從監獄里調了幾個死囚過來進行實驗,讓他們和被捕獲的妖魔長時間共處一室,當然中間是有鐵欄的,他們起初是很驚慌,然後是負面情緒放大,到最後為了能從這環境下月兌離,他們開始出現自殘等現象。」

另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是一個女人。

阿比蓋爾院長不知道從那里走了出來,跟上了梅林的隊伍,一邊走,一邊為洛倫佐補充道。

「阿比蓋爾院長?我以為你不會在這里的。」

洛倫佐看到阿比蓋爾顯得有些意外,他隱約地記得永動之泵與黑山醫院之中很少有合作。

「紅訊事件對于淨除機關的科研力量打擊很大,為了查明真相,我願意暫時來到這個鬼地方,和這些人合作,」阿比蓋爾對洛倫佐解釋道,「我們控制住了死囚們的自殘,把他們捆了起來,然後就像我們知曉的那樣,長時間處于侵蝕環境下,他們開始了異化。」

「先是身體出現異變,緊接便是精神開始癲狂,在這時我們終止了實驗,把死囚解救出來,進行控制後,對他進行了檢測,他被侵蝕到了第二階段中期,這個階段的侵蝕已經開始不可逆了,雖然理論上有能拯救的希望,但希望太渺茫了。」

「然後呢?」

「在月兌離侵蝕環境後,他身上的異化開始停止,並有復原的跡象,但理智沒能恢復,整個人處于一種瘋癲的情況……我們黑山醫院的大部分病人就是這種狀態,他們在面對妖魔時受到了侵蝕,雖然活了下來,但理智也被徹底擊碎。」

阿比蓋爾翻著手中的實驗日志。

「我們在思考他們為什麼會瘋癲,我知道這個听起來有些暈,但洛倫佐,你應該也體會過吧,實際上在你徹底被異化成妖魔前,在被侵蝕壓制時,你的意志會陷入一種‘糾纏’之中。」

「糾纏?」

「對,就像早上睡懶覺,一個聲音說起床,一個聲音說繼續睡,我們面對妖魔的侵蝕時差不多就是這樣,意志將被考驗,是臣服,還是抗爭?」

阿比蓋爾聳了聳肩。

「不過面對妖魔的侵蝕,我們最後的結局只有臣服,抗爭只不過是延遲我們變成怪物的時間而已。」

「我們做了多次測試,雖然沒有明確的結論,但大致可以推測為,瘋癲是一種自我的保護,本能地阻斷外界‘信息’的輸入,就像額前葉切除手術一樣,但這種方式阻止不了侵蝕的蔓延,只是自欺欺人而已,為了復刻當時的情景,在瘋癲後我們再度將死囚置于侵蝕環境中,在侵蝕的壓迫下,他們的意志被重新考量。」

「然後他們清醒了?」洛倫佐問。

「是的,準確說是短暫地清醒。

重新面對侵蝕,只不過是將他們被中斷的‘異化’重新行進了起來而已,自我保護機制被打破,就像一場迷人的美夢一樣,他醒了,再度回到地獄之中。」

阿比蓋爾繼續說道。

「雖然殘忍,但這確實讓我們更加了解了侵蝕與理智之間的關系,並為我們查清紅訊事件的真相提供線索。」

梅林停了下來,駐足在一座鋼鐵的大門之前。

洛倫佐抬起頭,他記得這扇門。

伴隨著鎖鏈的拉緊,鋼鐵的大門被機械推動著,一點點地打開,從裂開的狹窄縫隙能看到明亮的光,光明的映照下陳舊的灰塵如同飛蛾般舞動著。

永動之泵的核心實驗區,工坊。

就像記憶中的那樣,四周環形的鐵壁上架構著數台大型升降機,士兵們在其上準備就緒,鋁熱步槍都處于引燃狀態,在更高的穹頂之上,有漆黑的剪影逆著光,從那猙獰的輪廓來看,洛倫佐很清楚那些東西是什麼。

「歡迎來到工坊!」

珀西瓦爾的聲音通過廣播回蕩在這巨大的柱形空間之中,只見穹頂之上的剪影站了起來,它無比高大,向著下方揮手。

在經歷了暴風雨中的死戰後,珀西瓦爾也受到了創傷與侵蝕,根據永動之泵的估測,她已不再適合駕駛妖魔佔比較高的一代甲冑了,並且為了她的精神狀態考慮,現在珀西瓦爾的座駕為最新出廠的三代甲冑。

妖魔的佔比成分只在構造的關鍵部分,其余部分借由先進的機械技術補完,動力方面也有了由新能源漆銻代替,經過幾次實戰測試,現如今的三代甲冑在性能上已經快趨近于二代甲冑。

這些都不是關鍵,最為關鍵的是三代甲冑可以一定程度上的量產,洛倫佐在升降機里看到了黑色骨架便是三代甲冑的中樞框架,而且三代甲冑對于駕駛者的精神負擔很小,並且可以通過不同的裝備更換,適應不同的戰場,現在三代甲冑才是永動之泵的首要項目。

「這次實驗會由珀西瓦爾騎士長為我們保駕護航。」

梅林對洛倫佐說道。

「怎麼,不相信我能一打十嗎?」

洛倫佐露出了大衣下的溫徹斯特,玩笑似地說道。

「我信,但你不是警告過我了嗎?我們或許會喚醒某種可怕的東西,而且洛倫佐你再怎麼強大也只有一個人。」梅林嚴肅地說道。

上方響起了陣陣鐵鳴,蒸汽引擎轟鳴運轉,珀西瓦爾駕駛著代號為「槍騎兵」的三代甲冑走到平台的邊緣。

和之前的三代甲冑一樣,因為大部分使用了機械結構,導致體型就像頭鋼鐵巨獸,關鍵部分都有外置裝甲保護,在背部也有一定數量的燃料罐作為推進,不過最引人矚目的是還是它背部的武裝。

它之所以被稱作槍騎兵是因為它所攜帶的訂制裝備。齒輪緩緩地轉動,一把巨大的、構造復雜的槍械從肩部抬起,隨後垂落在了槍騎兵的身前,雙手握緊這大型槍械,它是如此地巨大,宛如騎士的長槍。

炮彈從騎槍的上部填彈,因為技術限制,它使用的是一種大型彈巢,就像左輪槍一般,但因為彈藥體積原因,這是四連發的容彈量。

「槍騎兵已就位。」

珀西瓦爾的聲音從廣播中響起,洛倫佐看著那把造型怪異的騎槍,看起來是永動之泵的新武器,但具體實戰效果是什麼樣,洛倫佐還不清楚。

「剩下的就看你了,洛倫佐。」

一直跟在身後的伯勞突然說道,他拍了拍洛倫佐的肩膀,然後跑到了工坊的邊緣。

鐵索從上方落下,伯勞抓住了它,腳踩在鐵索尾端的凸起上,伴隨著絞盤的轉動,整個人都被拖入上方。

「劍舞者已就位。」

又一具三代甲冑出現在了穹頂之上,黑山醫院的暴風雨之後,在伯勞的強烈要求下,他的座駕被替換成了安全性更高的三代甲冑,但由于一部分甲冑都是針對駕駛者進行訂制的,伯勞的暫時還在熔爐里打造,只能委屈他使用一下這量產的劍舞者了。

兩把鋒利的巨刃散發著寒芒,安保武裝全部就緒。

「‘追訊’開始。」

梅林對著通訊器說道。

四周的燈光變成了警黃色,不斷地閃滅著,身後的鋼鐵大門也緩慢地閉合在了一起,就像交錯的犬牙,互相咬死,隨後淅淅瀝瀝的小雨從穹頂落下,中和液洗禮著這骯髒的工坊。

「所以這最後實驗的目標是誰?」

淅淅瀝瀝的小雨為這悶熱的地下設施降溫了不少,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清涼,洛倫佐這時才想起這個問題。

「威廉,上一任永動之泵技術總長,紅訊事件的主要人員。」

梅林說著走上前去,醫護人員早就在一旁待命了,隨著實驗的開始他們讓開了道路,露出了那正處于工坊中央的設備。

那是一個類似電椅的設備,洛倫佐記得他在黑山醫院接受檢查時,就坐過這種鬼東西,那些醫生當時管洛倫佐坐的地方叫鳥籠。

「他沒有申報,私自啟動了一項秘密實驗,緊接著實驗失控,恐怖的侵蝕從永動之泵內部爆發,事後我們調查了防御,沒有妖魔入侵的痕跡,也就是說侵蝕是憑空出現的,隨後關于實驗的詳細信息也在侵蝕的爆發中消失,主要參與人員要麼變成了妖魔,要麼就像他一樣,變成了瘋子。」

梅林來到了電椅前,此刻上頭正綁著一個意識渾濁的老人,他的外貌被人特意修正過了,看起來還不是那麼的不堪。

「真可憐啊,曾經無比聰慧的靈魂,現在被囚禁在這樣可憐的軀殼里……」

梅林嘆息著。

「所以你準備讓他重新接受侵蝕,進行那尚未完成的異化,從而得到與紅訊有關的情報?你應該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吧,實驗開始後威廉的生命就只剩下了幾分鐘,被異化的他注定要被殺死。」

洛倫佐問道,他有那麼一瞬間也有想過使用權能‧加百列,但想起華生的警告,他很是猶豫。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帶領我們追溯妖魔源頭的賢者,而不是一個終日瘋癲的精神病。實際上威廉早在紅訊事件時就死了,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行尸走肉而已。」

梅林沒有絲毫的動搖,他堅決的很,在知曉這些時他就下好了決心,現在的他無比理智。

「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才是讓威廉活過來,讓曾經那個被寄予希望的威廉活過來。」

「那妖魔呢?」

洛倫佐不再說些什麼,梅林的態度如此堅決,現在需要的只是執行這一切而已。他看了看四周,找不到妖魔的蹤跡,從剛剛起工坊就被封鎖了。

「妖魔?」

梅林听著洛倫佐的話,轉過了身,絕對的理智下,他如同機器般冰冷。

「現在這里不正有著一個嗎?」

梅林說著,空洞得目光落在了洛倫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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