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追逐

陰暗的小巷之中,妖魔的低吼與令人作嘔的血氣,氣氛壓抑的令人戰栗,隨後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猙獰的軀殼被輕而易舉地撕裂,同樣被撕裂的還有華生的身體,鮮血與血肉的碎末噴發在牆壁之上,就像猙獰的畫作一般,滴答著血液。

眼瞳里燃燒著熾白的火光,火光映亮了華生因侵蝕而異化的身體,也映亮了腳下被她殺死的妖魔。

在升華後,完全精神化的華生並不具備在實體上的作戰能力,虛無的意志想要干涉現實,那麼必須需要一個載體,而支撐華生的載體便是這年輕人的軀體,可這軀體面對妖魔顯然是太懦弱了,故此華生釋放了自己的力量。

侵蝕從她的體內爆發、擴散,這是間隙入侵的先決條件,利用侵蝕來在個體的意志,在其中種下信標,從而打開進攻的大門,不過這一次華生不是為了進攻。

她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的可怕,他是知曉世界真相的家伙,說不定自己的權能、教會的歷史之後都有著他的影子,在間隙之中作戰華生很難佔到上風,

所以這一次侵蝕是為了抵抗,或者說逃生,一旦失去了這具軀體的承載,華生便會落入危險之中,為了拖延時間,她將年輕人的身體侵蝕成了妖魔,從而去對抗被艾德倫異化的妖魔。

猙獰恐怖的身體瀕臨崩潰,面對這危機華生反而十分平靜,寧靜的目光看向艾德倫,華生緩慢地後退著,將自己藏于陰影之中。

「我一直在思考,這名為妖魔的疫病,它的源頭究竟是什麼,引發這一切的零號病人到底是誰。」

尖銳的骨刺從雙臂之下刺出,就像兩把鋒利的臂刃,流露著危險的光。華生並沒有將期望寄托在這種東西之上,她很清楚眼下的一切都難以對艾德倫造成威脅。

「我真蠢啊,我早就找到了答案才對,居然一直沒有發覺這些。」

華生有些自嘲地說道。

在將年輕人的軀體異化的那一瞬間,在她的腦海里不僅閃過了各種作戰的方案,在她清楚地感受到身體被扭曲成可憎的模樣時,無比巨大的恐懼從華生的心底升起,她突然間猜到了答案。

「沒有秘血的我們,完全月兌離物質的我們,卻能輕而易舉地引發侵蝕,就像無形的死神一樣。」

華生驚懼地說道。

「我們本身就是源頭。」

過往的所有在這一刻有了模糊的猜測,華生不清楚它的對錯,但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想到了的答案了。

面對華生的話語,艾德倫沒有說是、也沒有說否,他逆著光,華生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如同鬼火般的眼眸,瓖嵌在漆黑的影子之中。

「羔羊就該老老實實地呆在圍欄之中,無知才是你們能活下去的憑證。」

牧羊人冷漠地說道,語畢,華生的身影猛地躍出黑暗。

這些猜測只不過是用來影響艾德倫的,華生的猜測仍有很多漏洞,但這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了,她首先要做的事是活下去。

她不清楚黑暗能帶來多少的偽裝,但只要起到一點點的效用就好,這說不定都能讓華生多出那麼一線勝算。

只見年輕人的軀體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團畸形的血肉,數不清的鋒利骨刺從它的各個關節之中刺出,它就像握持著十數把劍的怪物,向著艾德倫揮出劍擊。

狹窄的巷道本該會限制這樣的劍擊,但牆磚被華生輕易地掀起,帶來煙霧與碎石的同時,骨刺斬向艾德倫。

身影擦肩而過,艾德倫側身躲過了大部分的骨刺,他矯健的不行,用力地踏起牆壁,沿著華生的頭頂越過,落在了她的身後。

華生猛地轉身擲出骨刺,但還是被他輕易地躲過,釘在地上。

「困獸之斗。」

艾德倫的話語不帶任何感情,不過在這交手後,他的身影有些踉蹌,似乎這具軀體作出了它平常做不到的動作,劇烈的運動令其右腳的腳果扭傷了,不僅如此,華生還有一部分的骨刺也刮傷了他,鮮血從傷口之中溢出,沒有愈合的跡象。

這次試探性的攻擊起到了它該做的作用,從這些表現來看,艾德倫和華生一樣,也是一種精神體,只不過是暫時佔據了這個軀體而已,並非緘默者本身那可怕的軀體。

「你是在慶幸什麼嗎?這只是具凡人之軀?」

艾德倫就像猜透了華生的所有想法一樣,適時地說道,聲音帶著嘲笑的意味。

「在我守望的這數不清的百年里,我獵殺過很多和你一樣,甚至比你還要強大的存在,各種艱難的戰斗我都經歷過,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我之前重復的戰斗之一而已。」

艾德倫有些懷念。

「我也不一定會殺了你,像你這樣的家伙或許會有用處,比如成為守望者的一員,當然是和那些活死人差不多的存在,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這麼想還真遺憾啊。」

他的表情逐漸猙獰了起來,華生能感覺得到,在那軀殼之下的意志有著些許瘋癲的意味,就像被囚禁已久的囚徒,看到廣闊的天空都會感到恐懼。

「不過,我還是會選擇殺了你,大概吧,你們對我們的稱呼還是蠻對的,緘默者,這個稱呼也很適合我們,簡直是太適合了,我們想要的只是保持安靜,讓我們永恆地長眠,可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越過圍欄。

你能體會那種感覺嗎?寂靜的世界里突然出現了不諧的雜音,它們尖銳刺耳,不斷地在這空曠永恆的世界里回蕩,反復折磨著我們這些長眠之人,直到我們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從而驅使我們蘇醒,去清楚這些雜音的源頭。」

這漫長的歲月已經將艾德倫變成了非人的模樣,除去應履行的責任外,他的腦海里幾乎只剩下了長眠。

下一刻來自艾德倫的攻擊到來。

艾德倫是優秀的牧羊人,他不僅清楚該如何獵殺羔羊,他還清楚該怎麼圈養它們。

之所以使用懦弱的凡人之軀,是因為他很清楚實體上的作戰不是終點,間隙里的廝殺才是他的主戰場。

攻擊是無形的,華生只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侵蝕,隨之而來的便是幾乎撕裂頭顱的劇痛,仿佛有重錘般敲擊著自己的腦海,用無數的尖刀刮擦著自己的神經。

一瞬間華生的意識都因這劇痛模糊了起來,她半跪在地上,骨刺拄著地面,好不讓自己徹底倒下去,口中劇烈地喘息著,就像負傷的野獸。

這是來自間隙的攻擊,艾德倫試著入侵自己的間隙,但這次攻擊他失敗了,華生的意志還算頑強,這一擊還不足以讓華生臣服,可接下來呢?

她能抵擋一次?還是兩次三次?

華生會死在這里。

想一想,華生,你該怎麼做呢?

在這旁邊便是洛倫佐的居所,雖然現在戰斗發生的時間很短暫,但對于獵魔人而言已經是十分漫長了,說不定現在洛倫佐已經察覺到了眼下的侵蝕,正起床找釘劍砍過來。

拖到洛倫佐來?這怎麼可能?洛倫佐也是艾德倫的獵殺目標之一,只不過看起來自己的優先級比他高而已,以她們兩人的力量,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對抗艾德倫,更不要說即使到現在華生也沒有試探出艾德倫的全部力量。

華生已經能想象到那樣的畫面了,幾秒後洛倫佐就會握著釘劍而至,在艱難的戰斗後兩人都會死在這陰暗的小巷里。

這一次的戰斗不是之前熟知的那些,是間隙的屏障,這是注定發生在間隙之中的戰斗,而兩人幾乎沒有多少間隙戰斗的經驗,即使曾經對抗過勞倫斯,但艾德倫對于間隙的了解與操控必定遠勝于勞倫斯。

做出決定的時間所剩無幾了,在這樣拖延洛倫佐遲早會察覺到侵蝕,來到這里……

華生做出了決定,也是在這一次艾德倫再度發動了攻擊,不過這一次攻擊落空了。

已經異化的年輕人身體一軟,猩紅的眼球瞬間炸裂,意志被徹底摧毀成一團混沌,也隨之崩潰分解,但藏在其中的華生早已消失不見。

她逃了。

華生利用著間隙穿梭前往了下一個軀體,在抵達英爾維格的路程上,為了加快速度她都會在極限距離下侵蝕一個目標,用他們的身體作為跳板進行快速移動,現在這些跳板成了華生的退路。

她在逃跑,也在把艾德倫引離洛倫佐,她們之中需要有一個能活下去。

艾德倫做出了相應的策略,在如此近距離地戰斗下,他的侵蝕早就覆蓋在了華生的間隙之中,他不清楚這信標會維持多久,但至少夠他追上華生了。

閉上眼,他感知到了華生的位置,隨後龐大的侵蝕以他為原點釋放,整個舊敦靈的大型蓋革計數器都在這一瞬間檢測到了這無比龐大的侵蝕,雖然它很短暫,但還是記錄了下來,而在這一瞬間的波動下,艾德倫找到了他的跳板。

男人走到陽台上欣賞著難得的月色,他剛想贊嘆什麼,一瞬間眼底升起了淡淡的火光,這火光只維持了只維持了數秒而已,隨後便消散掉了,男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可緊接著他的眼球炸裂開了。

鮮血從他的口鼻之中涌出,整個人失去了力氣般,半掛在欄桿上,頭骨之下的血肉已經變成了渾濁一片,而在他的身後,他的妻子慢步走了過來,眼底是同樣洶涌的熾白。

艾德倫慢了一步,在他摧毀男人的間隙前,華生便已經迅速離開了,這些跳板都是華生之前留下的,她不需要二次侵蝕,但艾德倫需要,這會嚴重拖慢他追擊的速度。

就像之前重復過的那樣,龐大的侵蝕以艾德倫為原點爆發,他搜索著華生的蹤跡,在離她跳板最近的位置選擇載體侵蝕。

閉上眼,艾德倫出現在了幾十公里之外,他感知到信標就在身前,沖了過去,卻看到的是密集的人群,這里似乎是在進行著某種集會,繁多的人群干擾了艾德倫的判斷,但緊接著侵蝕爆發。

就像有惡毒的詛咒降臨在了人群之中,禱告的身影一滯,然後數不清的眼瞳都在這間隙的攻擊下炸裂開,鮮血不斷地涌出,人們一個接著一個的死亡。

華生不在其中,她又逃掉了,艾德倫需要搜索她的位置,因此追擊之中他永遠都慢華生一步。

不過他並不著急,他有的是時間,而且華生的跳板總會有消耗光的時候,到時候她就和自己一樣,需要先侵蝕種下信標,才能在載體之間穿梭。

侵蝕再度爆發,搜索著華生的位置。

這是一場無法被觀察到的追逐戰,兩人移動速度極快,轉眼間便抵達了英爾維格的邊緣,如果途徑的位置都設有蓋革計數器的話,根據數值的反饋,人們會發現,侵蝕就像一張張腳印一般,踩在英爾維格的地圖之上,朝著神聖福音教皇國而已。

華生咬著牙,快速的間隙穿梭令她疲憊不堪,她無法放松與休息,只要她稍慢那麼一步,她就會被艾德倫追上。

她速度加快到了極致,最後停了下來。

抬起頭,宏偉的教堂在視線的盡頭,身邊盡是神聖的禱告與呢喃。

最後她又回到了這里,她出發時的位置,跳板的終點。

「聖納洛大教堂……」

華生望著這宏偉的一切,她在想要去尋求新教皇的救援,不,他和自己一樣,知曉了那秘密,說不定新教皇現在已經死了。

深呼吸,龐大的侵蝕在自己身後的不遠處涌起,回過頭華生能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正緩慢地轉過頭,他微笑地看著自己,就像獵人在追逐著負傷的獵物。

華生緩步後退著,直到無路可退。

「還要逃嗎?」

艾德倫遠遠地問道,這樣的追逐戰他還覺得蠻有意思的。

華生沉默,但她隨即露出了同樣的微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眼瞳里卷起熾白的風暴,狂暴的侵蝕降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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