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鋼鐵之血

人群熙熙攘攘,就像一群遷徙的企鵝,擁擠的不行,聲音在空曠的弧形穹頂下回d ng),每個細微的聲音都在不斷的回響里被放大,那竊竊私語的紛亂顯得有些嘈雜,就像他們正在你耳邊傾訴一樣。

抬起頭就能看到那頗有歷史感的時鐘,在滴答聲里,齒輪相互咬合旋轉,將時間緩緩推動,鋼鐵的懸梁如同支起這建築的骨架般,在其後的穹頂下展開,蒸汽火車沿著鐵軌緩緩進站,你會看到伴隨著汽笛聲而涌起的霧氣,仿佛這個鋼鐵巨獸的呼吸一般。

舊敦靈中央火車站,整個城市的重要樞紐之一,由這里出發的鐵軌如同血管一般,蔓延在英爾維格的土地之上,在這里你可以前往英爾維格的任何一個地方。

「我還是覺得這個旅行不太靠譜。」

「沒關系的,就當陪我汲取創作靈感了。」

擁擠的人群中,有人對話道。

洛倫佐拉著塞琉行走在擁擠的人海里,在短暫的行程里,他們順路逛了一下服裝店,更換了一下衣裝,把自己打扮的平凡些……當然付賬時用的是溫徹斯特,這個鬼東西簡直就像信用卡一樣好使。

洛倫佐叼著燃起的香煙,戴著茶色的墨鏡,將那鋒利的目光遮掩,塞琉則扣上了一頂棕色的報童帽,把那團與洛倫佐同樣淡金色的長發藏起。

雖然清楚洛倫佐此刻已經背離了淨除機關的行動,還「挾持」了自己,可塞琉一點都沒有被挾持的感覺,在打劫服裝店時,她還順路買了些糖果,揣在兜里,時不時拿出來一個。

她看起來悠閑極了,根本不在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也不在意之前的憤怒,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像個普通的女孩一般,在月台上等待著那列屬于自己的火車,駛向未知的旅行。

「所以接下來又要去哪呢?」

塞琉仰起頭問道,人群過于擁擠,她只能緊緊的拉住洛倫佐,以免被沖散。

「你會知道的。」

洛倫佐沒有看她,而是看了看那掛在候車室大廳上的時鐘。他看起來很趕時間。

火車站內是由玻璃搭建而成的穹頂,可以看到太陽已經西下,頹廢的光溫柔的落下,映照在大廳的中央,那銅制的雕像之上熠熠生輝。

那是一個持劍騎士的雕像,似乎是按照某個真實存在的人所塑,你能在那孔武有力的面容上看到他曾經的影子,在雕像的底座上刻有關于這雕像的文字。

這是紀念光輝戰爭的雕像,紀念那些因英爾維格而死的戰士們,它立于這擁擠的人海之中,就像逆流的礁石。

「到我們了。」

洛倫佐突然說道。

不等塞琉搞清楚狀況,洛倫佐便拉起了她的手,快步前往月台。

現在淨除機關想必正在滿世界的找他們的,按理說以淨除機關對舊敦靈的掌控程度,塞琉覺得她們甚至無法走出工業區,可現在她們就要離開舊敦靈了,那所謂的追兵還沒有來。

似乎有張謀的大網一般。

四周有旅人走過,塞琉又想到了些別的,或許淨除機關已經來了,只是不好發作,這里是舊敦靈中央火車站,這里每天的人流量都極為龐大,一旦選擇在這里動手,先不說那恐怖的平民傷亡,甚至說妖魔的秘密也無法再向公眾保守。

「你越來越像個恐怖分子了。」

塞琉小聲說著。

「我只是有著自己的想法與目的……但和他們說也不會有用,亞威不會理解的,紅隼也不會,亞瑟甚至會不等我說完就會殺了我。」

「先斬後奏嗎?」

「先斬我已經做到了,不過我們得活下來才能後奏。」

兩人的聲音輕松,卻在說著可怕的話。

有賣藝的樂手在人群的邊緣彈奏,在百年前會是有詩人在那里吟誦古老的故事。

蒸汽火車緩緩的入站,車門打開有些熾的水蒸氣涌出,在女孩的發絲上凝結成一滴滴的小水珠,她臉紅紅的,嚼著糖。

洛倫佐丟掉了煙蒂,看著她,那冰冷的臉不由的微笑了幾分。

「你這樣看起來才像個正常的孩子啊。」

「你是指什麼,吃糖嗎?」

洛倫佐點了點頭,他繼續說著。

「其實我覺得你這種小孩裝成熟真的很無趣的。」

「那你覺得一個小孩該有的‘成熟’是什麼?」

「嗯……大概是什麼年齡,做什麼事吧。」

洛倫佐很認真的說道。

「該玩的年紀就好好玩,該好好學習的年紀就好好學習,認清自己的現狀就是最好的成熟了,沒必要裝什麼老練,故作深沉,那樣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老怪物活在一個小孩的體里。」

塞琉低著頭,洛倫佐看不到她的表。

「那你要來塊糖嗎?」

她突然說道,緊接著舉起手,潔白的手心里放著一枚糖果,糖紙是彩色的。

洛倫佐楞了楞,隨後拿起糖果,剝開糖紙,放進了嘴里。

看到他吃下了糖,塞琉詭異的笑了起來,那狡黠的樣子,就像只偷食的雪地狐。

「有毒哦。」

洛倫佐當即臉色一變,隨後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嘴巴里擴散開來,可他沒有做什麼多余的反應,只是注視著塞琉,似乎有些承受不了那目光的審視,塞琉擺了擺手。

「只是怪味糖而已。」

用力的嚼,洛倫佐盡可能把那怪味咽了下去,看著塞琉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居然喜歡這種口味的。」

「不,這是專門為你的準備的,萬一你覺得是毒,拔刀把我砍了呢?」

塞琉隨意的說著。

雖然樂呵呵的她看起來還是很生氣,在獵魔人的力量下,她別說是逃跑了,就算有人來救她,她也不覺得他們能打過洛倫佐,所以她有了這個惡作劇似的想法。

如果洛倫佐真覺得是毒藥,拔刀把自己砍了,反而還順了塞琉的心思,洛倫佐需要她這個酪來引出那只該死的大老鼠,這樣的話就能壞了洛倫佐的好事,算是她僅能做到的報復。

「毒藥還殺不死獵魔人,畢竟秘血就是最猛烈的劇毒。」

洛倫佐淡淡的回答著,也不知道是為自己辯解,還是些什麼別的。

「你不會以為我不會給你下毒吧?」

塞琉突然好奇的問道,眼里金光閃閃。

洛倫佐有點難以應對這樣的塞琉,他沉默著沒有應答,有哨聲響起,催促著乘客們,他拉著塞琉快步走上了火車。

女孩看著那高出自己一頭多的影,停頓了很久,露出了洛倫佐看不到的竊笑。

兩人的局勢有些微妙,按照正常邏輯來看,塞琉已經和洛倫佐對立了起來,但兩人又對對方抱有極為可靠的信任。

洛倫佐相信那個見鬼的糖不是毒藥,塞琉也相信那毀滅之路還用不上自己的獻祭……或許吧。

大家都很猶豫,很迷茫,所謂的信任也岌岌可危,等待破裂的時刻。

可越是這樣,塞琉的笑意越盛,此刻已經沒有什麼頭餃束縛她自己了。

就像一場沒心沒肺的最後之旅,反正一切的歸途已經注定,倒不如在路上玩的痛快,享受僅有的。

「你還事先買了車票?」

車廂內並不擁擠,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座位,還有餐車在中間走動。

塞琉有些驚奇,她本以為自己會和洛倫佐一路逃跑,或者用溫徹斯特,溫柔的讓某位幸運乘客讓下位置。

可現在看來洛倫佐早就做好了準備,這次行動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

「要吃什麼嗎?路途會很長的。」

洛倫佐問道。

塞琉坐在他的邊,對面是個空位,看起來還有乘客沒有到。

「我可以知道去哪里嗎?」

對于這場突然之旅的終點,塞琉很是好奇。

「北方。」

洛倫佐伸了伸手臂,讓自己舒展開。

「可北方不是荒野嗎?」

這點地理知識塞琉還是知道的,英爾維格的北方就是一望無際的荒野與冰封的海域,毫無開采的資源,生存環境又惡劣,那里人跡罕至。

「其實很早就不是了。」

洛倫佐回想著梅林對自己說的話,當時為了保證價值的等價,洛倫佐交代了很多關于獵魔教團的報,而出于互相信任的問題,梅林也交代了不少關于他們自己的東西,雖然絕大部分洛倫佐都听不懂,感覺就像被騙了一樣。

「現在英爾維格的工業發展已經抵達了瓶頸。」

他首先這麼說道。

「限制發展倒不是什麼技術上的問題,而是燃料。」

「燃料?」

「是啊,永動之泵在北部發現了些高度可燃的液體,粘稠的黑色液體,它們釋放的能遠比現有的燃料還要強大。」

「所以在十幾年前這群人就著手開發北部了,他們在地下挖到了更多這樣的液體,一旦技術有所突破,那會是改變世界的燃料,于是一直秘密開發著,直到現在才初有規模。」

洛倫佐望著遙遠的北方,沒能蹭過與機械學有關的課,應該是他蹭課生涯中最大的遺憾。

「有了規模就需要後勤補給,為了防止別人發現異常,他們開發了一旅游線路,帶大家在寒冷的冬天去看雪景。」

洛倫佐掃了一坐滿的車廂,可能制定這個方案的人也沒想過會有這麼多神經病不怕冷。

「說是旅游,但運輸的是後勤補給。」

洛倫佐說著視線挪回了車廂內,隨著火車的緩緩開動,最後一批乘客也登上了火車,盡頭的人群有些擁擠。

「听起來很有趣。」

塞琉說。

「當然了。」

洛倫佐回想著當時梅林那激動的神。

「他們管那個東西叫做血液。」

「血液?」

洛倫佐點點頭。

「工業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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