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茄

風茄草,一種來自于豐饒之地的草藥,根據那些學者記載,它還有著另一種更為熟知的名字,曼德拉草。可實際上這兩種草藥根本不是一種,曼德拉草是一種很常見的致幻草藥,被當地的土著做麻醉藥使用,如今也是下城區那泛濫的致幻劑的組成成分一。

洛倫佐香煙里卷的是風茄草,與常見的曼德拉草不同,這種草藥是當地巫師們精心培育的「靈媒」,他們認為吸食這種草藥會搭建起與未知的橋梁,是觸踫神秘的媒介,通常他們用這個與死人溝通。

蒸汽的科技如此發達,鬼神之說早已被人遺忘,但還是有舊時代的遺民堅信著這些。

洛倫佐也是在一本古老的書籍上發現這功效,隨後在伯勞的幫助下,他在一些走私商人的手里搞到了一些。最開始本著試一試的心態,但在這麼久的探案下,洛倫佐發現這東西確實能起到一些作用。

看到的不只是簡單的幻覺,它有一部分是真實的,而這真實的部分就是洛倫佐需要的。

燈光逐一熄滅,在黑暗里冰冷的空氣變得潮濕,洛倫佐再次聞到了那海水味道,數不清的雨滴墜落在甲板之上,他又回到了那艘船上。

黑暗里尸體在緩緩蠕動,它在活過來,明明煙頭的火光沒有那麼明亮,但黑暗里這一切就是如此的清晰,洛倫佐靜靜的注視著。

內髒開始收縮到最後胃與腸子只剩下小小的一段,骨骼開始扭曲變形,因為過去的生長撐起脆弱的皮膚,能清晰的看到其下暗紅的血管。

嘶啞的聲音從那干癟的喉嚨里發出,就好像慘死之前的哀鳴。

那是令人心生畏懼的一幕,可洛倫佐不在乎,他仿佛沒有恐懼這個情緒一般。

香煙已燃過半。

風茄草將他與那詭秘的世界聯系在了一起,這煙草燃燒的時間便是他在這死人的世界里所能停留的時間。

還不夠,這還不夠。

突然那股被人窺視的感覺涌上心頭,如此的熟悉,就像在馬車里時那樣,那個一直在黑暗里窺視他的東西,洛倫佐猛的轉頭試圖在黑暗里找到那個詭異的身影,但下一秒扭曲的身體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將他撞倒。

是沃爾,或者說是沃爾的尸體。

它把洛倫佐從椅子上撞倒,用力的把他壓在身下,鋒利的爪子死死的扼住他的頭顱,肋骨就像捕食者的口器一般張開,帶著干涸的血液將洛倫佐鉗緊。

看著我!

似乎有聲音響起,映入眼中的是那猙獰的面容,帶著極大的痛苦,在這之上眼瞳里是漆黑的渾濁,可在這之中有微弱的綠光亮起。

身體傳來劇烈的痛苦,可洛倫佐不在意,他直視著那眼瞳,在一片漆黑里的倒映里他終于看到了那部分的真實。

那是幽綠之光里升起的燈塔。

……

香煙終于燃盡,光明重回世界。

洛倫佐就好像從冬眠里蘇醒,動作僵硬眼神里帶著茫然。松開手煙蒂掉了下去,他坐在椅子上發愣了好久才緩過來。

這就是吸食後的副作用,每次結束洛倫佐都短暫的像個弱智。

一切如夢如幻,沃爾的尸體沒有活過來,依舊靜靜的躺在自己的身前,自己也沒有被撞倒,好好的坐在原地,就好像剛才那麼真實的一切都是幻覺,明明那痛苦是如此的真切。

是幻覺,但也有真實,

就比如他最後看到的那一幕,燈塔。

洛倫佐不能確定燈塔在這起案件里有著什麼樣的角色,但至少現在他有了一個大概的思路。

詭異的軀體與燈塔。

緩緩的站起身,那僵硬的感覺還在,這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可能這也是風茄草的副作用之一,最開始這種弱智狀態很短暫,但隨著使用的頻繁,時間越來越長了。

或許自己過幾天可以找一下那個可憐的布斯卡洛主任做一體檢查,好歹也是個主任應該能省不少事的,對吧。

做完這一切,時候離開了,可就在這時子彈的上膛聲響起。

「舉起手來!」

伊芙舉起手中的手槍,將槍口對準洛倫佐。

從小到大伊芙的直覺就很敏銳,這一次也不例外,在那水霧之中她就覺得有人從自己身邊走過,忍不住心中的詭異,她終于在這里抓住了這個偷偷模模的人。

「警探發生了什麼?」

轉過身,洛倫佐的表情堪稱完美,慌亂里帶著一絲鎮定,就好像一個被警察誤會的良民。

舊敦靈三教九流,作為一個混跡其中的大偵探,洛倫佐什麼都得會一點。

「你在做什麼?」

伊芙是個新人,這還是她第一次用槍對準一個人,看著洛倫佐的神色,她一時間還真感覺自己誤會了他。

「這是我的佷子,他今早被人謀殺了,我實在忍不悲傷……」

洛倫佐說著掩起面來。

伊芙靠近了幾步,她依舊沒有放松警惕。

「你的佷子……是個維京人?」

尸體的容貌已經難以辨認,可那維京人最愛的大辮子還掛在尸體的頭上。

洛倫佐的哭聲一滯,緊接著伊芙看到了鐵櫃上的銘牌,是她負責的那個案子。

最後一點同情也沒了,伊芙冷冷的說道。

「先生你可能需要跟我走一趟了。」

一時間場面很尷尬。

洛倫佐曾經偷偷潛入過皇家藝術學院,為了讓自己能隨時進入角色來欺騙他人,他曾在其中的表演系學習了一年多,最開始所有人以為他是個路過的游客,緊接著是旁听生、學生,到最後就連教授都認識了這個叫做洛倫佐的優秀學子,還邀請他去皇家歌劇院表演。

可就這麼個優秀的學子在一年後突然消失不見,教授翻遍了名單也沒有發現這個叫做洛倫佐‧霍爾默斯的人,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大家都記得那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但各種出勤名單乃至學籍上都沒有他的名字,就好像一個幽靈一般。

但表演的再好,欺詐的再嚴謹,在直接的證據上洛倫佐都騙不了人,于是他尷尬的笑了笑。

伊芙表面表面上很嚴肅,但心里已經樂開了花,果然這個案子有蹊蹺,不然這個人為什麼要偷偷潛入查這具不值一提的尸體。

「轉過身去!」

舉著槍威脅著洛倫佐,他很配合就這麼慢悠悠的轉過了身,伊芙于是放下了槍,拿出了手銬,但就在一瞬洛倫佐動了起來。

寬大、沒至膝蓋的黑色風衣用力的甩了起來,它直接佔據了伊芙大半的視野,她一只手握著槍,一只手拿著剛取出的手銬,年輕的警探很顯然慌了神,扣動了扳機,但縴細的單手還是難以駕馭那後坐力,子彈打歪了。

黑色的風衣上被打了一個大洞出來,緊接著黑洞洞的槍口從風衣之下伸出。

「警探,不要亂動。」

洛倫佐舉著溫徹斯特,手扶在下部的鐵質杠桿上,上膛。

局勢在瞬間逆轉,伊芙只能愣愣的看著這一切。

顯然眼前的這些對于這個新人來說沖擊有些大,一個萌新的第一個案子就涉及到一個在舊敦靈混跡已久的惡劣偵探,就好像把一個綿羊與餓狼關在了一起。

「這里是停尸間,本就沒多少人來,就算我把你殺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是我殺的,你明白嗎?」

伊芙很配合的點了點頭,自己即使開槍也沒有洛倫佐快,更不要說比起殺傷性上,很顯然洛倫佐的槍更具威脅性。

不過很快伊芙意識到一件事。

「是你殺了他?」

雖然沒見過做工這麼精致的霰彈槍,但它本質上不還是把霰彈槍嗎?與殺死沃爾的槍傷一致,結合這個神秘人潛入停尸間的可疑性,伊芙敢確定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殺死了沃爾。

早知道就不自己一個人過來了,應該叫上普雷斯的,雖然在這局勢下即使普雷斯在又能做到什麼。

「別誣蔑人啊警探,我可是英爾維格的合法公民。」

洛倫佐說的是實話,不過他的身份是伯勞給他辦的,在這方面伯勞還是很靠譜的,只要給錢夠什麼身份他都能給你造出來,請注意不是偽造,而是官方正式認可的身份。

洛倫佐嘴上說著爛話,腦海里的思緒卻在瘋狂運作,他在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同樣的,伊芙也在思考該怎麼辦,她可不想自己的第一個案子就成為自己的最後一個案子了。

可就在這時半透明的黃色液體流過了洛倫佐的腳下,帶著異味從停尸間的門外流淌來

「警探你覺得這是什麼?」

低著頭洛倫佐突然說道。

「我覺得可能是油。」

「我想……你應該沒猜錯。」

隨著洛倫佐的話語落下,洶涌的大火從停尸間的門口涌來,仿佛來自地獄的炎魔,瞬間的怒焰點燃了四周的一切,停尸間那冰冷的溫度都隨之上升,變得燥熱。

這是一處絕地,只有這道大門通往離開的路,可現在它被大火封死了,而且這火勢還在不斷的加劇。

「怎麼回事……」

在最後一刻洛倫佐拉開了伊芙,不然靠著大門的伊芙會在瞬間被大火吞沒。

「是線索。」

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病態的興奮。

伊芙看向一邊,火光映亮了洛倫佐的臉,在他的眼瞳里燃著更大的火。

果然沃爾的死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們不希望沃爾尸體里的秘密被人發現,于是來此縱火。

「警探如果不想死的話就過來幫忙。」

洛倫佐說著踹翻了那些藏著尸體的鐵櫃,它們是一個個堆疊在一起的,可以被拆開。

「你在做什麼?」

伊芙有些看不明白這個人的操作了,明明大火已經燒到眼前了……他還在和這群死人較勁。

「活命……你總不會想和這些尸體一起火化在這里吧?」

「你一堆我一堆大家從此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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