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幕 未來

漫步于街頭,洛倫佐哼著奇怪的曲調,目光在城市之間來回掃視著。

舊敦靈也在變化,之前城內大戰的落幕,很多建築都隨之摧毀,雖然後續進行了重新修建,但仍有很多人無家可歸,他們聚集在各個臨時的安置點中,一起度過這略顯苦難的神誕日。

街頭能看到諸多架起的腳架,還有破碎的殘垣斷壁,但市民就像習慣了這一切一樣,在廢墟之上生活、前進。

洛倫佐能明顯感受到這座城市的生機,它正努力從衰敗里復興,就像從磚石縫隙間,頑強生長的雜草。

「啊……因為誰來的?」

洛倫佐試著回憶那場大戰,但因逆模因的影響,他的記憶變得千瘡百孔,一時間他居然也有些想起不那強敵的名字。

可很快洛倫佐便不再糾結這些了,一切已經化為塵土,回顧也變得毫無意義。

他悠閑地行進著,走過熟悉的道路,洛倫佐有些不急于回家了,他更像多看看這座城市,雖然身體有些疲憊,膝蓋也在隱隱作痛,但他還是固執地拄著拐杖,一步步地前進著。

抬起頭能看到在雲層間游弋的鐵鯨,它們的表面掛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就像頭破開冰面的巨鯨,揚起陣陣的水花,化作漫天的雪塵落下。

目光向下,能看到殘破的敦靈塔,這座高聳的巨塔也在逐步愈合,而且這一次,它將承擔起新的責任。

黑暗被流放,知識的詛咒也不復存在,這一次敦靈計劃將被重啟,由尼古拉負責,嶄新的敦靈將在廢墟上興建,咆哮的雷霆會將熾熱的蒸汽取代。

洛倫佐等不及想去看看那一天了,想必一定會很驚異。

那些存放于鉑金宮地下的知識,也會被逐步啟用,不過將由築國者們來進行監管,逐步將這些知識釋放,穩步推進時代的進程,以免爆發式增長的技術,帶來混亂與紛爭。

想到這些知識,洛倫佐便不由地望向北方,在那片遙遠的凍土之上,還有著一些算得上朋友的人們。

洛倫佐估計那些游蕩于寂海的妖魔們,也將迎來真正的安寧,在這之後寂海的威脅將會大幅度降低,通往世界盡頭的航道會被再次開闢。

然後……世界盡頭。

洛倫佐努力回想著那片神秘的土地,林立的黑色尖碑,仿佛自永恆而來。

他首先想到的是疫醫,隨著升華之路的斷絕,這位真理的追逐者,或許將走向真正的死亡,連帶著守秘者一起,但洛倫佐又覺得以庇護所的特殊性,說不定疫醫能多活一陣,畢竟遺忘是循序漸進的。

不可言述者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太深了,將世界的「常理」進行了「歪曲」,現在隨著它被流放,世界在逐步「矯正」,這需要很長的時間,也給了那些殘留在世界上的妖魔一定苟活的時間。

就比如洛倫佐。

體內的秘血沒有完全衰敗,它們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被湮滅,正如世人對黑暗的記憶一樣,時間會掩蓋一切,無論是噩夢還是狂歡,都會在時間的滾動下,化作一地黃土。

洛倫佐之前還為此愁苦過,但很快他便釋然了。

沒有人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正如他不知道自己會在何時完全遺忘這些一樣,他能做的只有坦然接受,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但我想……我會努力地記住你們,直到一切消逝。」

洛倫佐對著寒風說道,話語聲被卷起,傳遞至了遠方。

他停下了步伐,身體的疲憊感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換做往常這點運動,洛倫佐甚至不會流汗,結果現在卻喘的不行。

「原來凡人這麼懦弱嗎?」

洛倫佐感慨著,可他覺得不是很糟,正因太懦弱了,所以每個美好的事物,在自己看來,都顯得彌足珍貴。

聖誕日之後做些什麼呢?

洛倫佐思維發散著,他喜歡在散步中思考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很快,洛倫佐便想到該做什麼了,一直休假,享受一下生活,等春天來了,便鍛煉身體,開始復健,雖然不能變成如獵魔人那樣強大,但至少也要和常人差不多。

依稀記得某一天和塞琉的談話,築國者們準備在戰爭調停後,組建一支新的船隊,對世界盡頭進行探索,將那些被封存的歷史與知識取回。

洛倫佐準備報名那個船隊,作為前獵魔人,世界盡頭的探索者,他覺得自己有資格加入這個船隊,至于危險什麼的,倒也不用擔心太多,唯一需要注意的,也就是逆模因了。

想到這里,他有些著急,也不清楚疫醫是死是活,又或者能不能撐到他們到。

實際上對于疫醫的死活,洛倫佐倒不是很在意,他主要是想將黑暗被流放,這一喜訊告訴守秘者,讓他步入真正的安眠,如果可以的話,順便再告訴疫醫一下,勞倫斯的死亡。

勞倫斯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並不多,也沒有多少朋友,如果真的要有一個的話,洛倫佐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疫醫了。

不過……終于結束了啊。

每每想到這,洛倫佐都有種虛幻的感覺,仿佛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無比真實的美夢罷了。

但要真的選擇一個死法的話,這樣溺死于美夢之中也不錯。

就這樣,洛倫佐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在街頭漫步著,時不時坐在長椅上休息,吃兩口蛋糕,又或者拐進小巷里,逗一逗流浪貓,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為它們搭建了小窩,這些小家伙也在冬日里,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

他就像個退休的老大爺,這樣漫無目的地閑逛,直到黃昏落日。

站在事務所的門前,一旁的招牌因為沒怎麼保養的原因,早就銹跡斑斑,室內亮起微光,還有著人影的走動,洛倫佐停步了很久,然後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推開門,溫暖和香氣撲面而來。

「呦!各位,早上好!」

洛倫佐招手,打著奇怪的招呼。

早已到來的客人們則轉過頭,以不同的目光,不同的神態應答著。

「已經晚上了啊!」

伊芙靠在一邊,對著洛倫佐喊道。

「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啊!」

這是卲良溪,他和邵良業坐在一起,手中還拿著酒杯,里面的液體顏色復雜,洛倫佐猜那是「隨緣」。

「你沒失蹤啊。」

說這話的是赫爾克里,這個家伙從廚房探出頭,角落里堆著從酒館里帶來的酒水,還有一只大耗子顫顫悠悠地窩在那里,一副生怕被某人發現的樣子。

室內響起陣陣有力的鼾聲,洛倫佐循著聲音看去,壁爐旁的沙發上,正睡著一個老家伙,他一身酒氣,也不知道這樣昏迷了多久。

「他這怎麼了?」洛倫佐問。

「不知道,是塞琉帶回來的,像是宿醉了一宿,還沒有醒。」伊芙回答道。

這倒確實是奧斯卡能做出來的事,他總會以各種理由來宿醉,光是各種奇怪的紀念日,就有幾十天那麼多。

「各位來的真早啊。」

拋開奧斯卡,看向其他人,洛倫佐有些意外,來訪的客人比他預想的要多、還要早,本以為天黑了,他們才會到,結果現在客廳便變得擁擠了起來。

「怎麼了?一臉的迷茫。」

伊芙走了過來,照洛倫佐揮了揮手,把他的思緒喚回。

「沒……沒什麼,我一直覺得事務所還蠻大的,結果這麼看來,也沒大多少啊。」

洛倫佐掃了一眼客廳。

「也可能是你的朋友有些多。」伊芙拍了拍洛倫佐。

「其他人呢?」

洛倫佐問,還有幾個熟悉的面孔沒有出現。

「伯勞和紅隼應該還在加班,晚些時候會到,知更鳥回家陪家人了,藍翡翠她們有著自己的朋友們……至于塞琉,她前不久回來了,應該在樓上睡覺,看樣子公爵的工作也很累啊。」

說到這,伊芙嘆著氣,作為亞瑟之女,未來她也將成為一名公爵。

「怎麼?怕麻煩了?之前你可不是這副態度啊。」洛倫佐調侃道。

「啊……我之前覺得,只有成為了公爵,才能擺月兌別人的束縛,自由自在起來,但當上了公爵,確實有了自由,但也會有更大的束縛。」

伊芙想了想,由衷地祝福道。

「希望亞瑟能多活幾年,最好再活個幾十年吧。」

洛倫佐表情復雜,明明是個不錯的祝福,但從伊芙口中說出來,味道就有些不太對,他又不好說些什麼來反駁。

走向室內,邁上階梯,洛倫佐推開門,昏暗的房間內,能听到平緩的呼吸聲,走到床邊,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窩在床角。

洛倫佐停頓了好一陣,他沒有叫醒塞琉,而是走到了桌子旁,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地看向窗外,時不時地在日記上寫兩筆,又或者看向熟睡的塞琉。

樓下響起了陣陣吵鬧聲,不用想就知道,是紅隼來了,自打從翡冷翠歸來後,紅隼就變得更加……活躍了。

可能是絕境歸來的原因,也可能是退休將至,總之,紅隼現在每天都活的非常感激,精力十足,吵鬧到就連洛倫佐也會感到厭煩的程度。

之前來看洛倫佐時,听紅隼聊,他已經和亞瑟申報過了,只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干淨,工作交接後,他便正式退休了,據說每個月還有可觀的薪資發放。

至于退休之後做什麼,洛倫佐不用猜也知道,當時洛倫佐還和紅隼打趣道。

「如果你干的好,讓你當院長也不是不可以啊!」

紅隼直呼「感謝偉大的洛倫佐‧霍爾莫斯」等等諸多贊美的詞匯,也不清楚紅隼經歷了些什麼,他關于贊美的詞匯量,大的驚人,一度讓洛倫佐反胃。

但很快紅隼便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所以,我這算是給你打工嗎?」

「是啊,還不快叫老板。」

洛倫佐有些難以描述紅隼當時的表情,很復雜,很有趣,頗有種好不容易退休了,結果又打了另一份工的樣子,老板還有些煩人的感覺。

細微的聲響打斷了洛倫佐的回憶,看向床上,只見塞琉緩緩醒來,用力地揉著眼楮。

「早上好。」

洛倫佐說。

「啊……早上好,早上好。」

她可能真的睡糊涂了,不斷嘟囔著,但很快塞琉便意識到了眼前的情況。

「我睡了多久?」

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塞琉問道。

「不清楚,應該有一陣了。」

洛倫佐站起身,伸出手。

「走吧,大家都到了。」

塞琉沒有猶豫,伸出手,兩人握在了一起。

……

「神誕日快樂啊!各位!」

走下樓梯,紅隼的歡呼聲便不絕于耳,這個家伙月兌光了上衣,整個人站在桌子上,一手拿著酒杯,一只手甩著衣服,歡呼的同時還跳著奇怪的舞姿。

下方則是和他一起搖擺的卲良溪,她很擅長加入這種神經病式的歡樂。

「這就是西方世界的神誕日嗎?好有趣啊!」

她一邊和紅隼一起瘋,一邊興奮地對邵良業說道。

邵良業則一臉黑線地和其他人坐在一起,哪怕作為異鄉人,他也清楚,神誕日肯定不是這樣子的,只是紅隼一個人在耍酒瘋罷了。

伊芙忍著笑意,她很清楚,再不阻止的話,神誕日在這些九夏人的眼里就要變得奇怪了,但她又忍不住想看看,這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歡呼聲中,紅隼跳下桌子,大力搖晃著醉酒的奧斯卡,讓他一起加入這場載歌載舞中。

「這個家伙不是一般的快樂啊。」

洛倫佐走到客廳,對著伯勞說道。

「是啊,看他這樣,我也想退休了……有這麼開心嗎?」

伯勞眼看著紅隼抱起了奧斯卡,帶著他大力旋轉了起來,也不清楚奧斯卡的老腰能不能行。

又發了一陣瘋,紅隼終于累了,和奧斯卡靠在一起,就像一坨肉山。

「啊……真是不錯的生活啊。」

洛倫佐輕聲道,雖然這幾個家伙,把客廳弄的亂七八糟,但洛倫佐不反感,反而有些懷念,懷念之前家里亂糟糟的樣子。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臨靠著溫暖的壁爐,洛倫佐帶著淺淺的笑意,感受著祥和與安寧。

「怎麼了?」塞琉靠在他身邊,問道,「你這副表情,就像個老爺爺。」

「老爺爺?」

「對,在午後曬太陽的老爺爺,是想到什麼了嗎?」

洛倫佐沉默了幾秒,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隨後輕松地說道。

「我很高興,塞琉,我非常高興。」

他看了看塞琉,又看了看室內的朋友們,他笑道。

「我想,我真的被幸運庇護了,我僅有的願望,真的被實現了。」

午夜臨近,新的一年將至,大家紛紛起來,拿起了酒杯,就連醉倒的家伙們,也被架了起來,準備慶祝著這一刻。

「神誕日快樂,洛倫佐‧霍爾莫斯先生。」

大家歡聲著。

洛倫佐也舉起酒杯,深呼吸,舊的一年就要結束了,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多的讓他回想起來都覺得頭疼。

感慨萬千,也越發地惆悵,但洛倫佐覺得這不該是停留的理由,即便這是結束。

「敬未來。」

他舉起酒杯,用這句話作為結尾。

午夜的鐘聲響起,悠遠的聲音盤旋在城市的上空,將人們的歡聲笑語卷在一起,蕩入無盡的天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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