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翻譯官

武裝列車駛入舊敦靈,沿著鐵軌前進,直達工業區的深處,在那里有著龐大的機械院,以及通往永動之泵的大型升降機,還有更多的秘密通道沿著地下深處的脈絡的延展,它們就像扎根于黑暗的樹根,垂直環繞著熔爐之柱,不斷地向著四周蔓延,直到覆蓋整座舊敦靈。

鉛灰色的積雲開始松懈,淅淅瀝瀝的冷雨落下在不久後落下,就像是在迎接將要抵達的冬日般,為舊敦靈增添著冷意。

路上的行人們早已習慣了舊敦靈這多變的天氣,在他們注意不到的陰沉里,武裝列車撞碎了雨幕,停靠在了黑暗之中,它們一部分步入了機械院內,但另一些則在前進的途中分歧,駛向了不明的地方。

涌現的蒸汽間,來自遠東的客人們走下了車廂。

有人早已在這里等著他們,那人快步走來,打起雨傘,為下車的卲良溪撐傘,又遞給了後頭邵良業一把,但從他的架勢來看,他對邵良業毫無照顧的意思,他需要自己打傘了。

冷漠的邵良業也早已習慣這個家伙的區別對待,他撐起傘,踩著蒸汽走向鋼鐵的深處。

羅德跟在最後頭,他的胸膛下,心髒不斷地起伏,他興奮異常。

他不清楚車廂內所運輸的貨物是什麼,但羅德很清楚眼前這個兩個家伙是誰,這是九夏人,神秘的九夏人,在西方世界里,你花重金都找不到的人。

可以說,如果拋棄人權的話,這兩個家伙簡直就是西方世界里最珍惜的動物,價值非凡的珍寶,而現在他們就在自己身前。

這里先說明一下,羅德倒不是窺覬兩人,而是渴望他們所知曉的知識,那神秘的九夏。

他學了這麼久,為的就是這個神秘的國度,如今他們終于派來了使者……而且看起來還蠻隨和的。

緩過神來的羅德,都快痛哭出來了,這種畢生努力得以實現的感覺還真不錯。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冷徹的微風迎面而來,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攔住了他,壓迫力十足,仿佛被不知名的野獸所阻礙,本能的危機感,當即便令羅德清醒了過來。

男人一身簡約的黑衣,他為卲良溪打著傘,伸出手又遞給了羅德一把。

羅德看著這個陌生的家伙,他嚴重著健壯的身軀向上看去,與一雙漆黑的眼瞳對視。

另一個九夏人。

羅德咽了咽口水,這個家伙所帶來的感覺與邵良業完全不同,壓迫沉重,讓人喘不過氣來。

手臂微微顫抖著,從男人的手中接過了雨傘,撐開,也是在這時堅毅的臉龐融化,露出羅德想都不敢想的微笑。

他友善地沖羅德點頭。

「對了,介紹一下,這位……」

卲良溪注意到這些,她試著給羅德介紹一下,但看了眼男人,一時間就像記不起他的名字一樣。

不過她很快就忽視了這些,作為佚名,這種記憶的錯亂很常見,她對羅德說道。

「這位是蔡公……叫蔡公就好!」

卲良溪不清楚這個男人的名字,只記得這個毫無意義的稱謂。

羅德連忙點頭,不斷地說道。

「蔡公好,蔡公好。」

蔡公一言不發,就像不會說話一樣,只是沖羅德微笑,眼楮眯到一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身後的列車再度開動,在拋下這僅有的乘客後,它前進到了另一處停靠點,在那里有著一架又一架巨型吊機,將這些沉重的車廂吊起,拖入雨幕的深處,直到再也無人能看清這些。

羅德望著車廂消失的方向,不再多想什麼。

工業區的礦物早在機械院的大力開采下殆盡,此刻這里更像是一個偽裝成工業區的秘密地帶,在那些無人知曉的灰暗處,是淨除機關在行動。

舊敦靈有著很多的秘密,就像漆黑的深海,你向著海中看去,有的只是沉默的黑暗。

羅德在淨除機關內工作的時間並不長,加上職能的問題,他也沒有接觸過更深的事情,但他也听其他的同事說過一些關于舊敦靈的都市傳說。

比如紅河的殺人狂,下城區的伯勞鳥,被人遺忘的醫院,隱藏在雲層之中的高塔……

羅德清楚淨除機關的條例,所以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讓自己別去想太多,說不定某個奇怪的都市傳說,便會與淨除機關,與妖魔有關。

可無論怎麼克制,仍舊有些誘惑著羅德。

這麼想著,他看向了腳下的泥土。

在被編入行動前,羅德從不清楚淨除機關的具體配置,畢竟那不屬于自己應該知曉的範圍,但現在他了解到了更多隱秘的東西。

就比如,在這地下深處便是永動之泵,更深處便是龐大的熔爐之柱系統,那麼在熔爐之柱的下方,是否還有著什麼嗎?

他想起曾經听聞過的一個都市傳說,不禁好奇著。

「被遺忘的……」

羅德輕聲著,下一秒白皙的手拍了他的身上。

「你在傻愣什麼?」

卲良溪猛地拍了他的肩膀,嚇了羅德一跳,這時出神的羅德才注意到,他已經落後了隊伍,大家都在等著他。

「沒……沒什麼。」

羅德磕磕巴巴地回應著,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想的入神,他一般不會這樣的。

卲良溪也沒有多問什麼,她露出標志性的微笑,陰郁的天色下,她依舊充滿活力。

「走吧,那位……梅林?他還在等我們。」

卲良溪說著拉起羅德的衣角,扯著他前進,邵良業看了一眼這里,然後轉過頭繼續前進,蔡公則保持著沉默,他就像名優秀的管家,照顧著幾人。

「你是翻譯官?」

路途上,卲良溪問道。

「嗯。」

「也就是給我們做翻譯的?」

「差不多,有什麼別的需求,在我能力範圍內也會為你們解決。」

羅德回答著,他集中精神,保持著應有的職業素養。

「哦?」

卲良溪露出奇怪的表情,她突然回過頭,緊盯著羅德。

眼瞳對視在了一起,弄得羅德有些不適,他迅速地移開了視線,隨後聲音響起。

「不過,我們都會西方語,你這是不是算是失業啊?」

「……」

羅德沉默,卲良溪精準地戳到了他的痛處。

卲良溪臉上露出壞笑,而這時冷漠的邵良業終于發話了。

「你的西方語爛的不行,大概也只有翻譯官才能听懂你的話。」邵良業是用九夏語說的,羅德能听懂。

听到邵良業的話語,卲良溪蔫了下去。

確實,當時在列名單時,前往離開遺忘長城的佚名,都需要學會西方語,為了方便他們在西方的行動,對于他們而言,那將是一個陌生的世界,需要做好所有的準備。

卲良溪的西方語學的很差,她差一點就被移除了名單,好在連夜的努力,終于勉強過關,才有了今天這些事。

羅德看著失落的卲良溪,表情有些古怪。

其實邵良業說的沒錯,卲良溪的西方語帶著奇怪的口音,還有一些用詞錯誤,以及語序問題,時不時還夾雜著九夏的詞匯,如果不是羅德學藝夠精,一般人還真听不懂她的話。

不知不覺,氣氛略微和諧了不少,這令羅德內心的壓力減輕許多,看起來九夏人和英爾維格人也沒什麼區別,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類。

漆黑的陰影將幾人籠罩,緊接著有漫天的火花濺起,沉重的機械自上而下,用力地擊打著燒紅的鐵石。

工人們就像沒注意到幾人的到來一樣,他們悶頭工作著,將高溫的金屬浸入水中,掀起大量的蒸汽。

吊索高高抬起,下方懸掛著一具嶙峋的骨架,伴隨著陣陣撼耳的鐵鳴,一塊又一塊堅硬的裝甲被安置于其上,縫隙能看到的線纜。

羅德見過這種東西,是被稱作原罪甲冑的武器,看型號,類似在舊敦靈街頭巡邏的鎮暴者。

在這里進行簡單的組裝後,它們順著滑軌落入下方的黑暗中,目的地是永動之泵,有些關鍵部分的加工無法在機械院內完成,只有永動之泵才有那樣的技術力。

它們一個接著一個的沉沒于黑暗,然後更多的火光亮起,熔化的鐵水沿著流道灌入模具之中,機械的轟鳴不斷。

此刻哪怕是冷漠的邵良業也忍不住止步側目,甲冑技術源于九夏,但在經過英爾維格的修改後,它已經變成了邵良業不熟悉的存在。

更不要說這里本就異國的風格,更令這種震撼增添不少。

「這里比九夏的工業發展要快好多啊。」

卲良溪目瞪口呆,羅德猜,如果可以,這個女孩一定會選擇爬上去模兩把。

「在幾十年前的交換後,九夏才有了系統性的機械技術,在此之前,我們一直是利用妖魔的血肉與金屬甲冑進行結合的……原理上應該差不多。」

邵良業回應道,對于卲良溪這不正經的態度,他很是無奈。

女孩步伐輕盈,卲良溪則根本沒有在意邵良業的話,她東瞅瞅西看看,時不時還問羅德,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一時間羅德倒覺得自己不是個翻譯官,而是導游,但怎麼想,他都覺得這個旅行團很是詭異,想必是整個英爾維格最糟糕的旅行了。

銹跡斑斑的鐵欄將幾人包裹,在一陣晃動聲中,大型升降機開始了工作,頭頂的燈光一陣明滅。

「我們……這是在下降?」卲良溪問,「永動之泵在地下?」

「沒錯,機械院挖空了地下,建立起了復雜的熔爐之柱,以及永動之泵。」羅德適時地解釋道,他開始習慣導游這個角色了。

嘩啦啦的水聲在黑暗里響起,從下方模糊的微光中,能看到與他們一同下落的原罪甲冑們。

溫度漸漸升高,黑暗的里敲鐵聲也變得越發清晰,仿佛近在眼前。

……

洛倫佐窩在沙發上,他已經酒醒了,或者說從未醉過,但他前方的那個老家伙就有些不同了,他現在還醉醺醺的,趴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淚。

塞琉騙奧斯卡說,他只是簽下了一份巨額貸款,利息高的嚇人,以他的經濟情況夠還到死了。

當然,這些只是塞琉故意說的爛話,奧斯卡在短暫的愣神後,很清楚自己簽了什麼東西。

他先是大吵大鬧,然後哭哭啼啼的,洛倫佐以為是這個家伙後會讓塞琉繼任了,但仔細的問詢下,洛倫佐才知道,奧斯卡只是覺得這繼任的儀式不夠宏大。

這是一個有些犯蠢的家伙。

奧斯卡說自己頹廢了一輩子,就指望這次繼任儀式變成自己人生里為數不多的高光,結果卻以這麼一個荒唐的方式收尾。

塞琉作為他最大的金主,奧斯卡自然是不敢多抱怨,只能將怨氣全撒在洛倫佐身上,但洛倫佐這個家伙他打又打不過,喝也喝不過。

就這幾番陰郁下,奧斯卡的心情更糟糕了,要是再過分些,洛倫佐都覺得他會一口老血吐出來。

「所以呢?半路把我拉上車,就只有這些事嗎?」

洛倫佐向著塞琉問道,如果沒有塞琉的臨時插手,洛倫佐猜自己應該已經在永動之泵了。

紅隼說梅林要見自己,洛倫佐沒有耐心等那麼久了,他現在只想趕快找些事做,好讓煩躁的心神再次忙碌起來。

「嗯,沒有了。」

塞琉很是誠實,她想了想,接著說道。

「我只是覺得你該來見證一下……當初我成為公爵時,你就沒有來。」

洛倫佐不吱聲了,他仔細地想了想,有些記不清他那時在干什麼了。

「還有一些事,關于九夏那部分的,你有興趣和我一起去迎接他們嗎?」

塞琉又補充道。

「不是以士兵、獵魔人、亦或是淨除機關的身份。」

「而是築國者。」

洛倫佐露出笑容,看著冷峻的女孩,仿佛在簽下自己的名字後,她就發生了某種變化,就像蛻變一樣。

「這就急著掌握權力了嗎?」

「只是應盡我的義務。」

塞琉扯了扯奧斯卡,以免讓他從沙發上摔下來,然後她再次問道。

「有興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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