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9節 道別

想象和真相自然是不一樣的。

沈約說出真相後,眾女子默然。

趙巧雲內心黯然,心道這般善解人意的男子,會不懂女人的心思?那他對我的若即若離就是一種態度。

賽月卻滿是自豪之感。

沈約的明見,證明她沒有看錯,沈約十年後,和如今,  都是一樣的理智且感性。

理智是因為清晰的頭腦,感性卻是因為內心細膩且善良明睿。

因為明睿的善良,是以才能看出世人的無奈和悲哀,也才憐憫世人的悲涼。

蔡鞗是悲哀的。

沈約沒有再說什麼,可眾女子多是知道沈約在說什麼——一個男子,寧可忍受不便的痛苦,  也不和妻子說出內心的想法,這絕不是什麼琴瑟和鳴,而是壓抑的痛苦。

她們懂得。

因為她們也會壓抑自己,  為了迎合某些事情。

趙福金坐下來,看著杯中酒內的倒影。

倒影和以往般艷麗出俗,這是她一直看到的事情,如今卻有了一絲惘然。

她想象的那種與眾不同,真的是與眾不同嗎?

半晌,沈約終道,「我知道你找我是為了蔡家,但你不應該找我。」

趙福金心中暗想,那我應該去找誰?

六賊去五,她知道蔡家終不能幸免,傾巢之下、安有完卵?當朝中都是正義之士的時候如何還有奸佞生存的空間?

得知蔡鞗要出使的消息,她更感覺如同天塌一樣。

蔡家如果倒了,蔡鞗死了,那她趙福金就成為了一個笑話。

昔日嫁得最好的那一個天之驕女,隨著蔡家的衰落,輝煌也會隨之逝去。

她清楚,  這才不甘,  不甘才要拼命的維護,可听到沈約說出真相後,她的念頭只是——我不了解蔡鞗?我居然不了解蔡鞗?那我了解的是什麼?

沈約憐憫道,「你應該去找蔡鞗,你的丈夫。」

趙福金哂笑道,「找他做什麼?最後的道別嗎?」她那一刻提及生離死別,內心居然沒有波瀾。

心如死灰,怎有波瀾?

鄭皇後突然道,「蔡待制若不想出使,我想官家也不會派他前往的。」

她沒有說出原因,可原因顯而易見。

趙佶如何會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成為寡婦?

鄭公公突然進入宮中,湊到鄭皇後耳邊,低語幾句。

鄭皇後微有錯愕,半晌才道,「蔡待制就在宮外。」

蔡鞗進來的時候,眾人看他如同看個死人般。

趙福金坐在那里,根本未向丈夫的方向看一眼。

眾人多數在想,沈約揭穿了真相,趙福金也懶得再表現出珠聯璧合的美好假象了。

秀出的恩愛,  是為了引發別人的嫉妒、滿足自身的空虛、消弭潛在的恐懼,  若是事實泄漏,徒惹笑話,知道會讓人看到虛偽,自然秀不起來,最多發發夫妻仍舊堅定和睦的聲明了。

趙福金看起來連聲明都不想發表。

蔡鞗看了妻子一眼,似有猶豫,輕聲道,「公主可有什麼不適嗎?」

若是以往,眾人自然覺得蔡鞗溫柔體貼,可如今听蔡鞗的稱呼,暗想夫妻一體,丈夫這般尊敬的稱呼,倒不像是恩愛,更像是敬重。

趙福金不語,甚至沒有去看蔡鞗一眼。

鄭皇後終于道,「蔡駙馬來此,不知有何用意?」

蔡鞗拱手道,「不才听說沈公子人在這里,不揣冒昧的求見。」

他拱手的時候,除沈約外,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左手處。

那里果然有個玉鐲,也有道淺淺的傷痕。

若不細看,幾乎看不到那歲月留下的痕跡。

若不是沈約說出,誰看得出這溫文爾雅的男子,內心卻是極度痛苦?

鄭皇後的目光從蔡鞗手腕上閃過,暗想若是平日,你蔡鞗不會這般不走儀式的來這里見沈約,想必是知道時間緊迫,這才終于不拘一格。

但你急于要見的不是趙福金嗎,怎麼會是沈約?

雖是這般想,鄭皇後和藹道,「沈公子就在這里,想必不會拒絕和你交談。蔡駙馬可要……單獨談談。」

蔡鞗立即道,「不敢煩勞皇後如此。」

他轉向沈約,沉聲道,「救兵如救火,我等決定黃昏啟程。」

趙福金嬌軀微顫。

無論如何,這終究是她想托付一生的男人。

沈約緩緩道,「蔡待制能有此心,著實可敬。」

蔡鞗露出苦澀的笑,「蔡某有私心的。」

眾人不解,搞不懂都蔡鞗這般如送死的舉動會有什麼私心。

沈約卻是了然道,「人都有私心,這並沒有什麼問題。」

蔡鞗盯著沈約道,「沈先生大才,想必知道蔡某的私心是什麼?」

眾人好奇的想問。

沈約略有沉吟,「我知,你知,想必……聖上也知。」

蔡鞗聞言,如釋重負道,「多謝沈先生開釋,蔡某告退。」言罷看了趙福金一眼,想說什麼,終究忍住,緩步向宮外走去。

趙福金不看丈夫,但在蔡鞗離去時,終于道,「你如果今日離開宮城,那和我再不會相見了。」

宮中靜。

蔡鞗止步,卻未轉身。

未黃昏,宮中尚明。

二人離的不遠,可看起來卻如隔著天塹般。

眾人知道趙福金的意思有兩重——你蔡鞗出使,若是死了,夫妻自然不會見面。你蔡鞗若是敢出使,哪怕你不死,我趙福金也不會再要你這個丈夫了。

休妻的事情,時有發生,但休夫的事情,如今恐怕只有趙福金才做得出來。

半晌,蔡鞗終于道,「不才得公主厚愛下嫁,此生感激,本不敢有違……」他左手握緊,袖口無風自動。

眾人听他這般稱呼,暗想趙福金雖嫁給了蔡鞗,可蔡鞗的語氣,如何像個丈夫?

「但這一次,不才實在不能不去。」蔡鞗仍未回頭道,「請公主見諒。」他猶豫間再邁出一步。

趙福金霍然站起,叱道,「我說你可以不去,你就可以不去。你敢不听我說的?」

蔡鞗再度止步,聲音略有沙啞道,「沈先生,請你代為解釋。」

趙福金冷笑道,「蔡鞗,我才發現沈約說的不錯,這些年來,我真的從未有看透你,我從未想到過,你會是這麼一個懦弱的男人,哪怕解釋,都不敢自己去說。」

沈約默然。

一個聲音突道,「你錯了,懦弱的是你趙福金!」

眾人訝然,不由望向說話那人。

說話的卻是賽月。

賽月站了起來,看起來雖然尚幼,但大眼楮中卻有些如清泉般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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