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亞文說是要在上海住一個半月,實際卻只住了三十二天。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拖泥帶水,正是肖亞文的作風。
九三年的春節在一月份的二十三日。
為了肖亞文,白手做好了在上海陪她過春節的準備。
可農歷臘月廿八那天,肖亞文突然決定提前回家。
白手攔不住。
飛機票買不到,火車票也是通過後門,才買到一張臥鋪的。
臘月廿九早上,白手把肖亞文送上上海至廣州的客列。
臨分手時,肖亞文在白手耳邊輕輕說道︰「謝謝你,傻瓜,你在我身上立功了。」
白手繼續裝傻充愣,直到客列消失,才自言自語道︰「我傻?我是過來人,我當爹都快八年了。」
因為肖亞文的來去,白手只好在上海過年。
公司早就放假,騰飛大廈也是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白手送走肖亞文,忘了已經放假,習慣的來到騰飛大廈。
公司安全顧問劉端陽在值班,看到白手,嚇了一跳。
白手卻反而問劉端陽,為什麼放假了還在大廈里出沒。
其他幾個保安都笑了,老板一定犯糊涂了。
與往年一年,春節前後,留下值班的都是上海本地籍的保安。
劉端陽家就在鐵路小區,他回家也沒事,每年他都會在大廈里值班。
白手有點魂不守舍,劉端陽看出來了。
劉端陽使個眼色,讓其他保安走開,自己把白手迎進他的辦公室。
「老劉,有酒嗎?」
劉端陽又嚇了一跳,「小白,現在是大早上啊。」
「這段時間戒酒,憋得難受,現在我破戒了。」
肖亞文在滬期間,讓白手不要喝酒,白手切切實實的配合了她。
劉端陽的櫃子里鎖著酒,兩瓶五糧液,正是白手送的。
為白手倒了一杯,劉端陽自己沒喝,坐在旁邊,用長輩的慈祥目光看著白手。
「小白,出什麼事了?」
白手輕啊一聲,連喝三口,「沒事,沒事。就是突然感到有點空虛,心里空勞勞的那種感覺。」
劉端陽點點頭,理解白手的心情。
白手二十八歲了,腰纏萬貫,女人不少,卻是身邊無人,家不像家。
忙時還好,一旦閑下來,肯定有強烈的孤獨感。
可白手就是沒有談婚論嫁的意思。
劉端陽和他老伴,在這方面也是熱心人,老兩口精挑細選,為白手選了幾十個姑娘,但都被白手拒絕。
皇帝不急太監急,剃頭挑子一頭熱。
「小白,你真該成個家了。」
「老劉,你說笑呢?我有老娘,有弟弟妹妹,我有家。」
「我說的是你自己的家,一個完完整整的家。有人為你做飯,為你洗衣服,為你生孩子。」
「老劉,我煩,別跟我提這些。」
劉端陽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個姑娘,那個姑娘現在還單著嗎?」
劉端陽說的那個姑娘,指的是陳嵐。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老板有兩個心結。一是所謂的「克妻」,二是「那個姑娘」。
「你成心氣我是不,老劉?」
「就氣你了,怎麼著?」劉端陽想激一激白手。
人不能空虛,人空虛是因為被情緒壓抑了。
解決辦法就是通過各種方式釋放情緒。
生氣也是一種方式。
可是,白手只顧喝酒,沒有真生氣的跡象。
劉端陽繼續想,給白手找點事做,或出去玩。
人忙起來,煩惱也就隨之消散。
但白手這人挺無趣的,不會打牌,不泡酒吧,不去娛樂場所。
就是喝酒,白手也喜歡關起門來一個人喝。
「小白,要不今年去我家過春節?」
「不去,你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加一起一大堆,我發不起壓歲錢。」
劉端陽哈哈笑了,「那可不。你白老板要去了,我一定把整棟樓的小屁孩都集中起來,排著隊向你要壓歲錢。」
「老劉,再給我倒點。」
「哎,聲明一下,只能再喝一杯。」
劉端陽又給白手倒了一杯,把酒瓶鎖回到櫃子里。
白手一下子又喝了半杯。
「哎,哎,慢點喝。」劉端陽急忙提醒。
白手不理,再拿起杯子,把杯子里的酒喝干淨。
兩杯白酒,等于半斤。
現在的白手,酒量見漲,半斤落肚,一點事都沒有。
劉端陽搖頭不已,活了五十幾年,他現在才明白什麼叫高處不勝寒。
白手錢是越賺越多,但心靈的孤獨感卻越來越強烈,就是高處不勝寒的典型表現。
「小白,能听我說幾句心里話嗎?」
「說,我就想听人說心里話。」
劉端陽道︰「體制為什麼好?因為有保障。體制最好的是什麼?是到點下車,卷鋪蓋回家。大家都這樣,大家都平安。」
「新鮮,到點下車,這也算優點?」
「是啊。但你就不行了,你是私企老板,你不能到點下車。你上的是一輛沒有終點的車,必須一直往前開,直到沒油才能停下來。」
「我為什麼不能到點下車,或提前下車?」
「你要不干了,這三四千人怎麼辦?三四千人的家屬怎麼辦?還有,那幾十萬股民怎麼辦?你現在都是市政協委員了,政府會同意你這樣不負責任嗎?」
白手看著劉端陽道︰「老劉,你是站在很高的高度跟我說話。」
劉端陽不客氣的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派出所所長?小白,我告訴你,我有一個長處,你已經輸給我了。」
「什麼長處?」
「我從參加工作的那天開始,到後來退居二線,再到現在在你這里上班,我就從來沒有空虛過,哪怕一分鐘都沒有空虛過。」
白手呆了一會,「老李,我是不如你,我要努力向你學習。」
「你這是學習的態度嗎?」劉端陽質問道。
「你教教我,如何擺月兌空虛,如何讓自己振作起來。」
劉端陽皺著眉頭想起來。
窗外一個人影閃過。
是已回到公司上班的保安部主任梁兵。
有辦法了,劉端陽急忙出門,叫住梁兵,小聲吩咐了一陣。
白手問道︰「老劉,你想干什麼?」
劉端陽黑著臉道︰「我要讓梁兵揍你一頓,把你揍得落花流水。」
梁兵迫不及待的做起熱身動作,一邊笑道︰「老板,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