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並沒有覺察到打擊的來臨。
報紙上,刊登了一條消息,揚帆集團公司,決定成立揚帆投資公司。
白手看到了,但沒有在意。
因為黎姿揚個人掌握一百一十多億資金,在股市里橫沖直撞,實際就起到了投資公司的作用。
但是,揚帆投資公司的總經理叫高寶蘭。
兩個女強人走到一起去了。
白手也沒有在意,魚找魚蝦找蝦,同流合污嘛。
可是,陳耀輝送給白手的滬西舊改項目,在已經動工的情況下,卻被下令停工,並轉交給揚帆地產開發公司。
沒有理由,沒有任何理由。
先接到通知的是騰飛地產公司總經理老顧。
老顧與老余和老肖一起,急忙來找白手。
老肖已從置業公司回到地產公司,置業公司總經理一職,由老顧的老婆鄒月芳接任。
老顧一向從容,現在卻臉色慘白,因為滬西舊改項目是個金元寶,完成之後,看得見的收益就在三十億以上。
「老白,打來電話通知的單位,是市重點項目辦公室的人。這個市重點項目辦公室,是去年十月才成立的,隸屬于市建委。通知咱們說,這個滬西舊改項目的設計,不符合市里的總體規劃。」
白手冷靜的問,「為什麼批準了的設計,說推翻就推翻?即使推翻了重新設計,也應該由咱們負責,為什麼要交給揚帆公司?」
老顧搖了搖頭,「他們什麼都沒有解釋。」
白手看向老余和老肖,「你們有沒有听到了什麼?」
老余和老肖都是搖頭。
「老顧,你有什麼建議?」白手又看向了老顧。
「你和老余去市建委,我和老肖去重點項目辦公室。」
「走。」白手站起身來。
小安開車,白手和老余很快就到了市建委。
主任還是那個主任。
白手求見。
值班的人說,主任去市里開會,十一點才能回來。
老余去找市建委里的熟人打探消息。
白手去找蘇小海的父親蘇寧海副主任。
蘇寧海把白手迎進辦公室,苦笑著說道︰「我也是剛知道。老白,我比你知道得還晚。」
「為什麼,老蘇?」
「沒有什麼為什麼。」
蘇寧海也是副主任,雖然排名最後,雖然只負責技術和專業,但他畢竟是副主任啊。
連蘇寧海都不知道為什麼,那這個為什麼,應該是不能問為什麼的。
白手沉默了。
蘇寧海告訴白手,決定是主任一個人作出的,沒有理由,也沒有與其他人商量。
至于是不是主任自己的決定,蘇寧海不知道,但估計不是。
「老蘇,你有什麼建議?」
蘇寧海也沉默了一會。
「不要找人了,也不要找為什麼了。老白,退一步海闊天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白手愣了很久,才嗯了一聲,「老蘇,謝謝你啊。」
望著白手的背影,還有那沉重的步伐,蘇寧海唯有嘆息。
白手走出蘇寧海的辦公室,正好看到走廊那頭的老余,二人相視一眼,默默無言。
電梯里,老余告訴白手,他沒有打听出為什麼。
白手表情凝重,只是點頭。
回到車里,白手只說了一個字,「走。」
小安不敢問,因為她從後視鏡里,看到了從沒有看到過的白手。
「老余,告訴老顧和老肖,馬上回公司來。」
老余應了一聲「是」,立即掏出手機。
回到公司,白手誰也不理,進了辦公室,門也上了鎖。
老余束手無策。
小安、小于、艾薇和尹伊然,也都是干著急。
過了十多分鐘,老顧和老肖也回來了。
總工程師喬教授,和副總工程師丁小潔,也聞訊趕來。
大家都站在董事長辦公室外面的接待室里。
推門推不開,敲門沒回音,打電話,電話被掐,打手機,手機關機。
破門而入,誰都不敢,也沒這個必要。
白手端坐在大板台邊。
白手還有一個手機,平時幾乎不用,現在從抽屜里拿了出來。
白手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這是他在市里唯一的朋友,老朋友。
他們從未謀面,卻都惦記對方,又幾乎沒有聯系。
雙方有過約定,沒有事情的時候,要忘記對方的存在。
而現在需要對方的存在。
「小白,你有麻煩了。」
「太突然了,老朋友。我甚至都不知道理由,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滬西舊改項目,從市五建那里轉到你騰飛公司手上,陳耀輝犯了一個錯誤,你犯了兩個錯誤。」
「請老朋友指教。」
「陳耀輝犯的錯誤是,把滬西舊改項目轉讓給你,涉嫌造成國有資產嚴重流失。據說這個項目,利潤高達三十個億。」
「可是,當時他們董事會是全票通過的。」
「那就是集體犯錯。」
「有關部門也同意了啊。」
「老白,你剛出道啊?你現在去問問有關部門,他們還會說同意了之類的話嗎?」
「那我的兩個錯誤呢?」
「一個就是你受讓了這個項目,不該要的你要了,這就是錯誤。」
「明白,如果陳耀輝錯了,我肯定也錯了。」
「另一個錯誤,是你把舊改項目當成了商品房開發項目。原來的規劃是層數不超過十六層到十八層,你的設計卻是二十八層到三十層。」
「噢,照這麼說,已經批準了的,又不認帳了。」
「不錯。你行的時候,什麼都是對的。你不行的時候,什麼都是不對的。」
「明白了,老朋友。」
「小白,你打算怎麼辦?」
白手問道︰「我可以努力一下嗎?」
老朋友沉默了一會。
「不能,估計渺茫,建議不要做無用功。」
「謝謝你,老朋友。」
「保重。」
保重,什麼意思?
關掉手機,白手苦思良久。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白手知道,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縱橫上海十八年,也許該到了畫個標點符號的時候。
頓號?豆號?冒號?句號?省略號?破折號?感嘆號?
想明白了,就能放得下了。
白手起身走到門邊,把辦公室的門打開。
老顧、老余、老肖和喬教授四個走進來,其他人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