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不讓其他人坐車上，又把車開得慢，目的是想和兒子有個說話的機會。
副駕座上的白楊，人小鬼大，也看出了父親的用意。
「爸…爸。」
白手笑了笑，「咱們搞個約定，反其道而行之。有人的時候，你得叫我爸。沒人的時候，比方說現在，我叫你小白，你可以叫我老白。」
「這個有意思，老白，我舉雙手贊成。」
「現在開始，你我互相提問，你先問。」
「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嗎？」
「當然可以。」
白楊的第一個問題，就差點讓白手答不上來。
「老白，我對你和我媽，我們三個人之間的關系非常困惑，我想听听你的解釋。」
白手笑罵道︰「臭小子，上來就給我難堪啊。」
「不想回答的話，你就說無可奉告。」
「怎麼說呢？首先，我與你媽的開始，當然是一個錯誤。但我們之間發生的是愛情，錯誤也是美麗的錯誤。我們都不後悔，而且因為有了你，我們反而感到驕傲。」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娶了我媽？是因為我媽比你大十歲嗎？」
「年齡不是原因。小白，你家老白是個離經叛道、膽大包天的人，什麼事都敢干。我想娶你媽，可你媽死活不肯。她滿足于現狀，我也沒有辦法。小白，我希望你不要責怪你媽，也不要責怪我。」
「我姐說，我姐說，我沒有資格責怪你。」
白手問道︰「你知道咱們白家的家史嗎？」
「知道，媽都跟我說了。說太爺爺太女乃女乃不要爺爺，爺爺是童太爺爺養大的。後來，爺爺娶了女乃女乃，有了你和二叔小叔大姑小姑，但爺爺扔下一大家子人跑了。媽還說，你十一歲就開始當家，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後來改革開放，你勇闖上海灘，奮勇拚搏，才有了現在的成就。」
「嗯，這就是白家的家史。」
「其實，老白，我很佩服你。」
白手說道︰「可你知道嗎？即使你爺爺那樣，我也並不恨他。」
白楊不解道︰「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是他給了我生命，憑這一點，我就恨不起來。哪怕他十惡不赦，他也是我血緣關系的上游，沒有他就沒有我啊。」
「噢，我明白了。老白，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擺月兌你，不承認你，但我不能恨你。」
「就是這個意思。」
「老白，我對你的解釋表示滿意。」
「謝謝，請繼續提問。」
白楊又提了一個讓白手有點尷尬的問題，「老白，你為什麼還不結婚？听媽說，你已經決定不結婚了，這是為什麼呢？」
白手笑了，「我先反問你一個問題。知道我為什麼選女保鏢女秘書，而不選男保鏢男秘書嗎？」
「這個問題我問過我媽。我媽說，我媽說你這是故意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阻止其他女人接近你，是為自己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再問一個問題，知道關于我的傳說嗎？」
「媽也說過，說你是克妻的命，誰要是做你的老婆，誰就會短命。」
「好，現在回答你的問題。我到上海後，也很想成家，也認識了一個女的。我們戀愛了，還住在一起，但她偏偏不會生孩子。她主動離開了我，但我們約定，我等她等到三十歲。可我等三十歲時，她卻遁入了空門。」
「遁入空門是什麼意思？」
「就是做了尼姑。」
「噢，于是你決定不結婚了。」
白手嗯了一聲，「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關于我不結婚的原因，有點復雜，你容我以後再進一步向你解釋。」
白楊繼續提問，「老白，我媽說，你有能力把我的戶口遷到上海去，讓我成為上海人。而且你開始也很想這樣做，可現在你為什麼又改主意了呢？」
白手說道︰「我在上海打拚，幾次遇到危險，有時甚至是生命危險。不把你帶到上海去，不讓你待在我身邊，就是怕你有危險。」
「你現在有多少錢？」
「很多很多，我自己也不知道，但你可以展開想像的翅膀。」
「最後一個問題，你和二叔的關系，我是知道的。你和小叔的關系，我實在搞不明白。」
白手笑了，「小白，你這個問題把我難住了。」
「這很難回答嗎？」
「你認為你小叔是好人還是壞人？」
「當然是好人了。」
「那你認為老白是好人還是壞人？」
「當然也是好人了。」
白手嚴肅的說道︰「人與人的關系，簡單的劃分，可以劃分為三種。好人與壞人的關系，壞人與壞人的關系，好人與好人的關系。世界上最復雜的關系，就是好人與好人的關系。小白，我解釋不了，等你長大了你自己去體會吧。」
白楊笑了。
「臭小子，你在笑什麼？」
白楊笑道︰「小叔對你評價不高，也不想與你面對面。但你捐給他所在小學的錢和物，他不僅收下，還嫌不夠。我覺得，我覺得小叔是個奇怪的人。」
「臭小子，小叔對你好嗎？」
「很好。」
「記住，這就夠了。」
「明白，老白。」
一路說著，不知不覺已到龍嶴鄉的嶴口。
向左拐，就是去龍嶴鄉，向前走，是通往甬台溫高速公路的入口。
白手把車停在路邊。
「老白，該你問我了。」
「嗯，就一個問題。小白，你十五歲了，讀高一了。我想問問你，你的理想是什麼，就是將來想干什麼？」
「我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你就回答我，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想過，就是想不出來，我將來要干什麼，或者叫干什麼合適我。」
白手哦了一聲，皺著眉頭思忖起來。
「老白，你別皺眉頭。听媽說，你看人很準，你不妨說出來讓我听听嘛。」
「傻小子，郎中治不了自家人的病，理發的遞不了自己的頭。我要說的話，也只能供你參考。你將來要做什麼，要由你自己決定。」
「行，我自己決定，但請說說你的想法。」
白手伸手指了指前方，「我覺得，你現在面臨著兩個大選擇。就像前方，向龍嶴鄉走，還是向高速公路方向走。」
「那我到底該向哪個方向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