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白本身不是個大嗓門，顯然這是受到了大刺激。
廳里的人都被嚇著了，一聲不吭，只是看著張秋白憤怒地噴火。
也怪不得她生氣，花了大心血的東西，哪里舍得就這麼沒了？盛輕鳶偷偷地貓著身子在亭子間那邊看著。
這別墅夠大，外頭也夠開闊，只要從後門出來，就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了。從他們這個角度往里頭看，簡直像是在看一出戲劇，矛盾沖突激越，讓人看著是很上癮的。
爆破事故受害者，基本上都受了不小的傷，想要痊愈，非得登上一段時間不可。這張秋白也是一樣，手臂還捆著綁帶，乍一看有些滑稽。
她一臉焦灼地沖了進來，看到白沐夏的那一剎那，就差沒哭出來了︰「我們為了這部電影都花費了很多心力，特別是你，幾乎是付出了一切。難道你甘心就這麼結束？那些看不慣你我的人，巴不得我們能走到這一步，你還真就讓他們如願以償？」
見她是真心動了氣，白沐夏愈發覺得煎熬。
現在局勢這樣壞，就跟老太爺說的那樣，那些人就是蓄意破壞。現如今他們就算不動彈，都有可能惹禍上身，在這樣的風頭底下繼續拍攝，只怕又要引起不小的騷動。
現在可不能再出事了。白沐夏想到被那些亡者家屬，心里更不是滋味，頗有些猶豫。
可是在看到張秋白的那一瞬間，她的顧慮竟然很離奇地少了很多︰「有些問題，我們也不能不考慮。」她垂下頭，對于張秋白，多少有些愧疚︰「之前的爆破事故，造成了那麼多人的傷亡，現在我還沒有去看過死者家屬。」
「這是兩碼事。」張秋白當然知道白沐夏說的是個什麼意思，可就是見不慣她遇到事兒就完全為旁人考慮的脾性，氣得不輕︰「你想想，你修改這個劇本修改了多少次？而且，還有不少人指著咱們這部劇在演藝圈有露臉的機會呢！傷亡已經造成了，並且也不是我們的錯，本來就已經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你要是徹底不拍了，損失更大。」
劇組里頭有不少演藝圈的新人，就如同張秋白所說，那些人一直都等著這部電影拍攝成功，好讓他們有在這個圈子里頭多多露臉，好出道。
這一行本身就是很艱難的，哪怕白沐夏不拍戲，可作為編劇，看得多了，也是知道的。
行情不好，新人如同雨後春筍，一茬接著一茬地涌進來。年輕的以及漂亮的臉蛋在他們這里已經變得不再稀缺，甚至是過剩。白沐夏也看到了那些年輕演員發給她的信息，大部分都很關心這部電影不會繼續拍攝下去。
如此在意，自然是盼望著能繼續的。
能得到一個機會，本身就很難了。
看白沐夏的臉色稍稍有所緩和，張秋白知道她說的話，多少有些效用，乘勝追擊︰「繼續拍吧，咱們的劇組都在，盡管有些傷亡，但是為著活著的那些人，咱們也得拍下去，不是嗎？」
這話听得白沐夏心驚肉跳。
她身邊自然不缺乏那些無比支持她的人，但是她已經有了心理障礙，總覺得要出什麼事兒。
如果今天張秋白不追著來，白沐夏或許真的要終止拍攝。現在她內心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來，想著在她跟死者家屬道歉過之後，繼續開拍。
「那也要等我跟那些死者家屬見過面之後再說。」白沐夏唇角微微抿著，看起來像是在糾結的樣子。
這丫頭一向是一言九鼎的，張秋白這才放了心，沖著她笑了笑︰「這才是我認識的白沐夏，我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對你來說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一切以大局為重，逝者已矣，咱們也不能不活了是吧？」
這話乍一听固然是涼薄了一些，但確實是有道理的。白沐夏立在一邊，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過幾天去看望那些死者家屬，張導一起去嗎？」
「我？」張秋白從不想做這種事，畢竟，那些工作人員以及演員們，無一例外都是拿薪酬辦事的。
出了意外，給了大筆賠償，怎麼都算是對得住他們。
費盡心思跑去探望，指不定還會被人責難，怎麼算怎麼不劃算。
「還是算了吧，我可沒你這麼好。」張秋白也不贊同白沐夏去，指不定又要受刺激。
盡管給了一大筆錢，那些人如果喜歡挑刺的話，總歸是有的挑的。
「而且，何必要過去找罵？我做過那些工作人員的背景調查，在行業內工作了七八年了。你想想，那些人才多大年紀？如果家庭幸福的話，壓根不可能那麼小就出來打工。而且，他們跟家庭也不親近，之前咱們辦的那場聚會，他們不都說了嗎？基本上是不回家的。」
言外之意就是，那些人並不傷心，但是十分可能自私自利想要更多的好處，因而裝出一副悲痛的樣子來，為了牟利。
為了利益，那群人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袁厲寒坐在一邊听著，時刻注意著白沐夏的面部表情。他倒是無所謂，只要是白沐夏想做的事情，都很支持。
去看望死者家屬，袁厲寒也沒有任何意見，只要能讓白沐夏安心，他幾乎都是心甘情願去做這樁事的。
說起來，張秋白是這個圈子里頭的前輩，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遇到過，她的話，可信度也很有一些。她說她做了背景調查，大概也是真的。
如果一切都跟張秋白說的那樣，那些人跟親屬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甚至是疏離，他們去道歉，仿佛也沒什麼意義。
那些人拿到了錢，大概也就都心滿意足了。
如果想要更多，鬧將起來，袁厲寒想，白沐夏大概也支持不住。袁厲寒有些失神，暗忖這樁事該怎樣解決。
好在有莫黛在場，她雖然還有傷，但是情況好轉了許多，可以跟大家伙兒說幾句話。
「要不然還是听張導的吧？我想也是，在爆破事故之後，我有關注過新聞。那些死者家屬接受采訪的時候，臉上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更像是高翔，有幾個還一直說袁家大方，給了那麼多錢。」
怎麼會這樣？這跟白沐夏想象中的出入太大，她一時之間甚至不敢想不敢相信，只呆呆地坐在一邊，一臉迷惘。
「只要把該做的都做了就好。」袁二叔走上前幾步，對于白沐夏的心思，倒是很能理解的，一個一直為別人考慮的女孩子，以為那些人作為家人，肯定痛苦。
這種想法，是正常的。
偏偏這世界上的陰暗面太多，只有白沐夏想不到的，沒有那些人做不到的。
白沐夏听著有些恍惚，轉過身子，正對著袁厲寒︰「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沒有。」袁厲寒搖搖頭，眼楮里盡是暖意︰「我對那些新聞沒有什麼興趣，不過張導演說的也有道理，夏夏不妨緩一緩，把這件事放一放。」
坐在一邊的郁韻流也止不住地點頭，但到底是年輕一輩的事情，她也不好多說多問。
「好吧！」白沐夏應了一聲，依舊是淡淡的。
最近發生的這些事，讓她渾身上下都無比難受，需要好好休息幾天。商議過後，雙方決定後續開機時間定在下個月月初。
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留給大家修整，也的確是夠了的。
——
白沐夏的電影會繼續開機的消息，很快就傳得沸沸揚揚。
正在公寓收拾行李的白謹心看著那些新聞報道，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她實在是氣不過，實在是覺得上天不公。
爆破戲出了那麼大的事故，白沐夏竟然還能東山再起。
媒體記者不僅沒有對白沐夏道德綁架，連半句詰難都沒有。
仿佛繼續開機還成了一個英勇決定，算得上是英雄事跡。
在一邊監督她搬走的朱莉看她那個反應，冷嗤一聲︰「各有前因莫羨人，當初白沐夏吃苦受罪的時候，你過的也是讓人艷羨的好日子。這部電影，她花了那麼多心血，哪能說放棄就放棄？這有什麼好氣的？」
風涼話誰都會說，白謹心越听越有氣，臉色鐵青︰「我現在是落了勢，確實是做不了什麼。可是你？朱莉，你也算是個有本事的，可是你現在的話題度跟影響力，都被白沐夏給壓下去了，你甘心嗎？像白沐夏那樣的人，能有今天這樣的造化，都是被一群無腦粉絲給捧出來的。」
好一出捧殺戲。
可惜，朱莉听慣了別人的奉承話，因而對這樣的言辭，半點提不起興趣，聳聳肩，很無所謂︰「風頭？我要風頭做什麼？我要的是真金白銀，要的是潑天的富貴。至于別的，我壓根不在乎。」
「誰知道你心里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呢？指不定你現在恨死了白沐夏。」白謹心佯裝自己很明白的樣子，攤了攤手︰「我說了，只要我們合作，我能盡心盡力的謀劃。」
合作？
呵！朱莉仿佛是听到了什麼笑話︰「白謹心，你以為我不知道？蘇嬋娟一直在找你，你不過就是一個無用的合作者，我要你做什麼？」
一番話說得白謹心好狼狽，她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又是羞又是惱，她哪里知道，這朱莉人脈網廣闊，想知道一些什麼簡直不要太簡單。
那蘇嬋娟又跟袁家有那麼一層關系在，朱莉生怕惹到了袁家，因而巴不得跟白謹心徹底沒有牽扯，哪里還會願意跟她合作？
收留她，簡直就像是腦子被驢提了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你調查我？」白謹心皺了皺眉，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來︰「你竟敢調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