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信息背後蘊藏的信息量實在太豐富了。
首先，孟超可以確認「妖神之謎」並不是一個純粹戰斗類型的任務。
自己並不需要和這些智商又高，又凶猛的超智慧怪獸去玩命，將他們統統消滅才算完成任務。
而是找到相應的線索，報告給有關部門，得到更多反饋，再尋找更多線索——基本流程，就是如此。
畢竟，以他二星靈變境界的細胳膊細腿，哪怕剩下的八大妖神還沒發育，也不是他單槍匹馬能夠解決的。
其次，昨天的經歷，還有噩夢中看到的地底怪獸，和八大妖神之一有關，所以，才會提升任務進度。
但是，怎麼可能呢？
「我夢到了……一條碩大無朋的巨化沙蟲，吞噬岩石的效率，比普通沙蟲高出十倍，甚至能鑽通鬧市區高樓大廈的地基，引發強烈的地震。」
孟超抹了把臉，喃喃自語，「難道，這就是妖神之一？」
仔細想想，前世記憶碎片中，所謂的「九大妖神」之一，似乎就有深藏于地底的沙蟲類怪獸。
但是，「妖神」和「末日凶獸」的區別，並不是破壞力，而是智慧。
擁有大腦的哺乳類或者禽類進化出智慧，孟超還能理解。
沙蟲這麼原始的低等生物，也能進化出智慧麼？
孟超正在撓頭，寧舍我已經打來電話，語氣有些急躁地問他，是否將昨天發生的事情，泄漏了出去。
「怎麼可能？」
孟超說，「我們進怪獸研究所之前，不是簽過保密協議的麼，再說，在生化寵獸的耳道里發現針孔，證明極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惡性犯罪，都移交給超凡塔、裁判庭處理，我更不會口無遮攔，打草驚蛇了。」
「那就好。」
寧舍我松了一口氣，解釋道，「你上網看看新聞，有人把這件事捅了出去，三名受害者四分五裂的尸體，還有見義勇為者和生化寵獸搏殺時留下的傷口，各種血腥的圖片，網上都一應俱全，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這下子，‘靈創生物’可是被推上風口浪尖了。」
「什麼？」
孟超一下子清醒了。
撂下電話，臉也顧不上洗，上龍城最大的怪獸論壇一看，果然，好幾個關注度極高的熱門帖子，討論的都是這起生化寵獸失控傷人事件。
「太可怕了，朝夕相處的生化寵獸，瞬間變成嗜血的惡魔，這樣一來，誰還敢養寵物啊！」
「怪獸就是怪獸，怎麼養都養不熟，還是盡快把龍城所有的怪獸、寵獸、生化獸，亂七八糟的，統統人道毀滅了吧！」
「听說三頭生化寵獸失控之後，和聞訊趕來的見義勇為者還激戰了一番，見義勇為者是一星靈紋境的戰斗型超凡者，就這，還費了一番手腳，受了不輕的傷，這些生化寵獸的戰斗力，未免太高了吧？」
「沒辦法，龍城常年遭遇怪獸侵襲，很多擅長生化調制的寵物公司，都以產品擁有‘陪伴形態’、‘工作形態’和‘戰斗形態’為賣點，往寵物身上肆無忌憚插入各種凶獸的基因，卻枉顧穩定和安全的問題，怎麼可能不出事？」
論壇里的主流觀點，都是抨擊「靈創生物」利欲燻心，枉顧安全的。
縱然有一些生化寵獸的支持者，但在鮮血淋灕、觸目驚心的現場照片面前，也做不出太有力的反駁。
孟超凝視了那些沒打馬賽克的血腥圖片很久，將他們一一保存下來。
又翻了幾頁沒什麼營養的猜測和對罵，關閉網頁，切換到了農大的校內論壇。
果然，身為利益相關方，農大校內論壇上的信息要詳細得多，令他對當天發生在「世嘉天城」的事情，按照時間順序，有了更細致的了解。
很多師生的發言，相對普通網友，也更有見地。
不過，今天校內最火的一條帖子，卻是從外校轉載過來，是站在生化調制技術的對立面。
「過去半個世紀的龍城，一方面進行著殘酷的‘怪獸戰爭’，人類和怪獸爭奪生存空間的永恆廝殺，成為文明前進的主旋律；但另一方面，各種經過生化調制，被認為是‘溫馴、可控’的怪獸，也在不知不覺中，深入整個社會的毛細血管。」
這片匿名發表的帖子寫道，「城內城外，仿佛兩個世界，區區幾十公里之外的迷霧戰場上，人類滾燙的鮮血沾滿了怪獸冰冷的爪牙和鱗甲，我們詛咒怪獸是惡魔，是毀滅者，是殺戮機器，是夢魘、地獄和末日，甚至不用詛咒，‘怪獸’兩字，就代表了我們最鮮明的態度。
「然而，在城里，各種生化戰獸、寵獸和工作獸大行其道，數量越來越多，幫我們挖掘隧道，開發地底空間，清理生活垃圾，為肢體和精神殘缺者提供幫助和慰藉，甚至陪伴我們一起戰斗，仿佛生死與共的戰友。
「我們的文明越是和怪獸戰斗，對于怪獸的研究越深，就越離不開怪獸的幫助。
「到最後，連牙牙學語的孩子，都會一邊摟著生化寵獸的脖子，一邊對屏幕里面目猙獰的怪獸，揮舞稚女敕的拳頭——盡管生化寵獸和夢魘凶獸的區別，可能僅僅是一串並不穩固的基因，一枚小小的，極有可能發生故障的芯片而已。
「我並不是說，馴化怪獸一定是錯的。
「畢竟，從數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還在地球上的洞穴附近狩獵時，就開始嘗試馴化野生動物，把面目猙獰的餓狼，馴化成了忠心耿耿的獵犬，馴化動植物，是任何一個文明萌芽時必然‘點亮’的技能。
「但是，我也希望大家都能搞清楚，馴化豬狗牛羊和馴化怪獸的不同。
「異界生物的基因鏈實在太不穩定，進化變異速度太快了，而很多怪獸本身都擁有不亞于人類的腦容量和腦回路，即便野生怪獸的智慧也相當于人類七八歲的孩童，他們距離智慧所欠缺的，僅僅是一個社會體系，是海量信息輸入而已。
「沒人知道這些怪獸的潛力究竟有多麼巨大，你怎麼能把一頭極有可能隱藏了精神控制能力的怪獸，當成寵物狗一樣來飼養？
「當然，我不是要將現有的生化調制技術一桿子打死，像有些網友所說，把生化寵獸、戰獸和工作獸統統人道毀滅，這既不可能，也不合理。
「但我還是要問，我們調制怪獸的底線究竟在哪里，究竟要把怪獸的智慧，提升到什麼程度，難道非要創造出一種智商超過人類，又擁有堅固的甲殼和鋒利的爪牙，或者能飛天遁地的完美怪獸，才醒悟我們是在養虎為患嗎？
「不要覺得我在危言聳听。
「人類在過度迷戀和使用技術上，從來就沒吃夠教訓，當我們手里有一柄錘子時，總是要去找一枚釘子來敲一敲的。
「現在龍城已經有了不下一百家生化調制公司，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和想象空間極大的利潤蛋糕，這些天賦異稟、才華橫溢的馭獸師、調制師、怪獸專家們，真能克制住自己的激情和嗎？
「任由他們隨心所欲調制怪獸，將我們的文明變成徹底的‘怪獸文明’，最終，龍城人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不知道，但可以想象。
「很多科幻作品中，都有‘人工智能叛變’的經典主題，似乎我們天生就有一種恐懼，非常不信任身邊這些冰冷的機械，特別是當機械被注入錯綜復雜，常人無法理解的代碼，貌似在自行運轉時，我們總會不自信地懷疑，自己將被這些更堅固，更聰明，更冷酷無情的鐵疙瘩所取代。
「但這是杞人憂天。
「至少，以龍城當下的符文科技以及光腦自動化水平而言，真正的人工智能距離誕生，還有異常遙遠的路要走，機械，只是機械，100%服從人類的機械。
「但誰說人工智能非要在冰冷的芯片和機械之間誕生呢？
「倘若經過生化調制，某種原本就擅長精神控制的怪獸，擁有了比人類更發達百倍的大腦，繼而產生了恐怖的智慧，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人工智能’，它就絕對不會失控嗎？
「為什麼很多人看到會說話的人形機械，就會感覺本能的恐懼；但看到能理解主人命令的寵物狗，卻覺得它非常可愛呢？
「要知道，金屬機械產生自我意識，進而失去控制，僅僅是天方夜譚。
「但血肉機械產生自我意識，進而失去控制，反噬它的創造者，卻是迫在眉睫的威脅啊！
「畢竟，我們這些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具具血肉機械而已，我們的大腦和怪獸的大腦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甚至很多末日凶獸的解剖結果，其大腦可以實現的功能還凌駕于人腦之上，只是從未被開發，或者被封印住了而已。
「現在，再問一次，我們已經準備好揭開怪獸大腦的封印，釋放出真正的異界之靈，和一種截然不同，不可預測的人工智能共存，甚至被它消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