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廠長托朋友打探消息，過程比預想中順利。
民用航班不但機票價格高昂，還需要相關部門出具文件才有資格購買，屬于普通老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倘若誰坐趟飛機，那真是了不起的大事。
陳林芝擁有護照，更不缺機票錢，因此在馬廠長幫忙聯系好潛在的文玩古董賣家之後，他順利買到兩張機票，只帶高博學去四九城見見世面。
馬廠長需要接待上面的視察，又著急幫陳林芝趕短袖和褲衩等貨物，即使想去也沒機會，陳林芝剛好能夠清淨些。
倒不是覺得馬廠長有多煩人，可這人說話喜歡打官腔，听著讓陳林芝覺得不真誠。
特殊年代造就不同的為人處世風格，三十多歲的高博學顯然還沒那麼事故，學到為官之道的精髓，相處起來讓陳林芝稍微舒服點。
去舊金山找活路時候，高博學坐過飛機，因此沒怎麼擔心。
陳林芝在趕去機場前，專門去醫院探望了錢玥，帶著些水果補品之類，牛女乃買了兩大罐。
其實她還好，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就能補回元氣，隔壁床的小男孩則顯得萎靡不振，是她親弟弟。
十人間的病房，太過于吵雜，陳林芝能幫忙的地方不多，只是找到醫生請對方給姐弟倆換個四人間。
好歹上過二壘，佔足了這位省吃儉用營養不良的姑娘的豆腐，該幫的忙總要幫一幫。
陳林芝倒是很好意思，畢竟倘若不是遇見他，錢玥的下場還不知道會是怎麼樣。
要說可憐，幾乎哪位站街女背後，都有一個迫于生計的心酸故事，對錢玥而言當下已經是很好的處境，至少陳林芝沒想過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也確實掏了一筆可觀的手術和住院費用。
他這麼看待，頗有些當了渣男還要立牌坊的意思，不過總歸救人一命，听說自己弟弟手術順利，要看後期情況，錢玥倒是相當開心
不一定再回廣洲。
于是陳林芝出發前，還幫她重新租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租金七十塊錢一個月，抵得上普通人一個月收入，一次性繳納了一整年的房租。
地段和環境自然極好，是一棟位于市區的新樓，分給某位小領導，人家不敢明著住，所以對外出租貼補家用。
等到錢玥出院了，隨時可以搬過去住，彩電冰箱和洗衣機都齊全，屬于這年頭的「豪宅」。
見錢玥好欺負，陳林芝巴不得讓她多欠點債，最好一直給「利息」——
上飛機喝茅台是真事。
只要能當場喝完，不限量供應飛天茅台。
陳林芝懶得佔便宜自討苦吃，正琢磨著等以後囤點酒收藏，隨後又發現再次小家子氣了，舊習難改，既然要囤，也該以後去買茅台股票當股東才對。
空姐相當客氣，難得學到的英語派上用場，即使陳林芝用普通話跟她們交談，她們仍然選擇說英語。
陳林芝作為全飛機上唯一的外賓，迫于無奈只好改用英文跟她們聊了幾句，可把空姐們樂壞了。
高博學分明沒好到哪去，卻仗著去國外長過見識，以五十步笑百步，嘟囔著現在的小姑娘真現實，沒他們上山下鄉時候淳樸
機場門外有出租車，品牌為「大發」，清一色的面包車，造型呆萌。
造車技術一般，司機出發時候踩油門，車卻慢慢悠悠，冒著黑煙緩慢起步。
話癆司機得知陳林芝是個「老外」，樂此不疲地向他介紹起四九城的風土人情，實際上陳林芝後世來過，對烤鴨、對長城、北海公園這些壓根沒興趣。
四九城的三環路剛建成不久，陳林芝看著陌生的老城，問起哪里有舊貨市場，說想要淘些老物件送給長輩。
麗澤路與涼水河交叉的花鳥魚蟲市場、宣武工廠、天橋西邊的福長街市場這些，出租車司機如數家珍，自然少不了大名鼎鼎的友誼商店。
問起所謂的潘家園，司機則告訴說沒有潘家園，只有個潘家窯，窯子的那個窯，而且那地方也沒人賣老物件。
對文物的保護不夠重視，如今人們已經逐漸知道老玩意兒能換成錢，所以當听陳林芝說起想買古董，司機格外淡定，提醒說舊貨市場經常被稽查隊掃蕩，買東西要小心些。
避免外流？還沒這概念。
既然友誼商城里明碼標價換外匯，下面的人見有利可圖，也跟著有樣學樣。
下車時候陳林芝給了一美元小費，司機差點樂到鼻涕冒泡，得寸進尺問起需不需要包他的車，到晚只要三美元。
即使滿大街轉悠，也沒多少人舍得掏出打車費，這司機厚著臉皮，陳林芝圖方便，還真答應了。
馬廠長只給個地址。
幫忙打听消息的那人也是國企廠長，不願趟渾水親自牽線搭橋，因此這會兒陳林芝帶著高博學七拐八繞，走在胡同里尋找賣家住址。
放眼望去都是四合院。
在四九城住四合院不新鮮，一間小院子里往往能住著三四戶人家，還處于羨慕小樓房的歲月里。
陳林芝當笑話提到在港城買翡翠被騙的事，提醒高博學說︰「我們倆落在行家眼里，簡直等于挨宰的肥羊，今天過來剛好沒帶多少錢，待會兒你別多說，也別多問，我只過來探探路長見識，一毛錢都不打算掏，等我真正入手時候，必須要帶個鑒寶行家幫忙掌眼。」
「掌眼？」
高博學不清楚這個詞的意思，大概可以猜出來，考慮到美國也住著眾多同胞，以為陳林芝接觸過這行，好像挺有經驗的樣子。
無語笑道︰「難不成你大老遠花錢坐飛機跑過來，就只是為了探探路？常听人說有錢人愛好不一般，陳總果然是陳總。」
「沒辦法，這不是既想買，又什麼都不懂麼。
你們這邊雖然剛開放，要說人們多單純我真不信，我的老外頭餃相當于冤大頭，有多少錢都不夠他們宰。」
陳林芝買翡翠買出見識，挺有自知之明。
在胡同里繞來繞去，終于找到一處小院子，大門敞開，兩人直接走進去。
一位大媽正淘米，瞧見陌生人進門，身旁黑狗不停汪汪叫。
她艱難直起身子，問道︰「你們找誰，姓丘是吧，整天人來人往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勾當，把我種的菜都踩壞了，忒煩人！他上班去了，不在家！」
年紀大，火氣不小，家長里短鬧出矛盾再正常不過，同在一個院子住著，關系不一定有多好。
陳林芝莫名其妙被老太婆教訓了頓，今天他要找的人還真姓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