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本是有些埋怨,在听到對方就說自己近日關在家中做些什麼,蒼白發青的臉頓時一片漲紅。
在听著周圍同窗的一片艷羨之聲,又挺了挺胸,臉上露出自得之色。
再被眾人搗攛著,慢悠悠的邁著步子,很快領來了一個身穿桃紅色襖裙,腰肢裊裊,步履輕盈的美人來。
「李兄若是不辜負這良辰美景,小弟我回去提上幾壺好酒。
你則回去請月娘一同,才子佳人,青山綠水,你我吟詩對飲,人生一大快事啊!」
還別說,李之然真是心動,眾人一看他不像方才那麼堅定拒絕,更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
然後他就真的回到屋中。
唐安聞聲出來,眯了眯眼,掩在寬袖下的玉指微微一挑,一抹陰氣自李之然身上吸噬過來,盤旋在指尖,很快化成一道灰煙而散。
李之然正覷著她的臉色,說起了同窗好友相邀,唐安淺笑應同。
古樸石亭中正或坐或站幾人,其中一道桃紅色的身影就格外顯得出挑。
似覺日色太重,便是在亭中那女子也是打著一油紙傘。
唐安在望著亭中的男女,亭中的人們本就是翹首以盼,慧娘已是百中難得一見的美人,那月娘又是何等佳人?
便見一少女體態娉婷,裊裊緩步而來,月白色交領長裙,于明媚日色下冰肌玉骨,眉目婉轉。
雪膚花貌已是堪稱絕色,卻那氣韻更嫻雅月兌俗,如同月上中天,高雅皎潔,當真令人望之驚艷。
一個個書生連忙整理儀容儀表,還迫不及待走出石亭迎上去。
那董生尤為殷勤積極。
唐安被烘托著踏入石亭,看著那一個隨同大家起身迎上來的少女,語出驚人。
「小小陰魂竟不懼日色照噬,膽大包天吸食人之精氣!」
慧娘嬌艷美麗的面容頓時變得煞白。
隨即李之然反應最快,很從心自然的下意識就躲到唐安身後。
熱鬧和恰的氣氛頓時一片沉寂,可見董生這一群書生的領頭羊,他干笑了幾聲,出來打圓場。
唐安明眸看他一眼,從容不迫道︰「公子覺得是小女子在開些不恰當的玩笑?」
她輕柔的話聲剛落,不待他人回應,一步跨出,素手一伸,便即將女子緊抱在身前的紙傘奪過。
對方捂著臉驚恐大叫,身上那鮮艷的桃紅色長裙漸漸的被黑霧蔓延。
一束日光從亭外落進來,方才漂亮的女郎如同冰雪在日光下消融,緩緩地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剛才被她小鳥依人依偎的王生發出一道驚叫,從旁邊跌落在地,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們有的更是沖出了亭子。
李之然蒼白著臉,惶恐不已︰「月、月娘這…這是?」
「公子莫怕。」唐安輕聲安慰了一句,細細打量手中的紙傘,點頭道︰
「你這小小陰魂修為低微,原是依仗著陰器才可在白日青天出來,那你可知罪?」
她嬌柔文雅的容貌在一聲厲喝後,只變得高不可攀,聖潔凜然。
「他本已是有秀才功名,不曾與你有過姻緣,更未有大過錯,一些更是將來一方地方官,你擅自吸取他等生機,可是不懼落得魂飛魄散下場?」
此時在地上發出痛苦尖利慘叫的慧娘已經被那陰氣森森的黑霧嚴密包裹,如花般的嬌艷容顏只隱隱綽綽可見,十分詭異可怕。
一時間石亭中只有唐安和在她身後壯著膽子沒有離開的李之然,以及那董生在亭外時不時縮回身子又探出頭。
「大人饒命!小女絕不敢有害人之心!小女是與王郎真心相愛啊!」
化為原形的陰魂,聲音都透著一股尖利,隱隱蕩起回音。
唐安看去,那王生哆哆嗦嗦的已經爬出亭子,正將自己全身暴露在陽光下,攤開了四肢,印堂發黑,渾身都被陰冷的黑霧包裹。
「你雖沒有害他之意,但他凡胎也,更何況與你這陰魂陰-陽交-合,已損元氣。」
唐安俯視掙扎不已的陰魂,對方的黑霧激動的上下跳躍。
比她更激動的是在外面半死不活的王生驚駭喊道︰「我不知道你是陰魂!
你只說你身世飄零,被家人賣至青樓逃出來還是清白之身,委身于我只求一容身之地,豈是真心相愛!」
王生斷然道︰「我為人,你是鬼,人鬼殊途!」
唐安冷哼道︰「小小陰魂大難臨頭,還想欺瞞于我?」
完全維持不住人形,變成一團陰氣,如同在風中隨時熄滅的燭火一樣。
又在唐安清冷如月的目光震懾下,陰魂如豆大,隱隱的兩滴血淚自那豆大的陰魂中溢散出來,飄灑在空中,哭聲如杜鵑泣血。
「大人容稟,小女原也是大戶人家嫡長女,自小有一門當戶對的姻緣,在深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小學習為女為妻之道。
二八年華被大轎抬出家門,卻在半道路過一道孤墳,被羅剎鳥奪去身份,又被啄去雙眼死在郊外,因一口怨氣不散,化為陰魂。」
陰魂開始不穩,濃濃怨氣溢滿古亭。
「昔年尚且年幼時家中來過一游方道士,他說小女將來有一難,因有緣將寶傘贈與我,父親叮囑好生保管,成親之日也帶上花轎。
死去時渾身精血被吸食,成了托身陰器,之後才知成親之日,新郎被妖物化作的新娘吞去雙眼。
那時我已死,羅剎鳥被高人降服,夫家卻遷怪于我,縱使已死也寫了封休書,在娘家我已是出嫁女。
此後困在孤墳中,只幸得王郎相救,故此以身相報,絕無害人之心!」
以唐安之能,自然看出陰魂不再有隱瞞,字字屬實。
她看過漸漸安靜下來,可余光都不敢往這瞟的書生。
「但你隱瞞自己已死,不過一亡魂,更是以陰魂之體與體弱書生行夫妻之道。
他體質單薄,縱使與你長久相處都會傷了身子,何況交-合,總之你雖未有害人之心,但他卻已為你所累。」
「小女知道,可是…可是也不過是想有一依靠,生前大喜之日被淪為亡魂,夫家娘家皆棄,只恨上天不公!」
慧娘又散出兩滴血淚。
唐安輕聲嘆息,周遭的書生們雖是依舊懼怕,卻不再遠遠的要逃開。
唐安右手一揮,繡有雲紋的寬袖在空中拂過,柔亮的光輝撒過那豆大的陰魂,逐漸穩定。
隨即一道幽魂的黑霧中顯現出來。
她穿著被鮮血染得赤紅的喜服,如火一般的櫻唇,卻是兩顆眼珠不見蹤影,黑洞洞的溢出兩行血淚。
這是她死去時的模樣,死後也就保持這樣,之前也不過是化身而已。
「王郎……」慧娘淒婉的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