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自己意思意思的回應幾句，流程走了，對方便上馬駕車的半點沒要進城休息整頓的車馬疾奔，揚起大片的塵頭，就這麼火急火燎地溜了。
唐安搖頭失笑，一手牽馬，一手將藥箱搭在右肩上，融入等待進城的行列中。
進城的隊伍並不長，出城的卻是又長又擠，並且排查的速度極快。
所以進城很快就輪到唐安。
*
唐安停下步子，四周空曠，無半分人煙。
眼看前方築起高牆，面色凜然的士兵手持長矛把守著，凡是入內的人很難再出來。
告知看守士兵自己的來意，在對方詫異的眼神下，唐安神色尋常，眼神淡然，仿佛去的不是疫病橫行代表死亡的封鎖區。
甚至沒有讓唐安等待，也不需要有所稟報，看過她肩上負著的藥箱，便將身後沉重的門打開。
唐安放眼看去，並非就是入目的染病百姓。
封鎖區分為兩部分，外面是奉城主之命抑制疫病傳染性、治療這近乎半城百姓的大夫。
否則被隔離隔絕疫病還會通過種種手段傳播，屆時一整座城池都保不住。
而外面兵荒馬亂，更甚至別處地方也有各種疫病瘟疫，並非棄城遷移便可自保。
所以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不少的大夫醫者在封鎖區的外圍研究探討藥方。
在听到有外來醫者主動前來，不少的大夫前來相見。
「我先需要去看過病者。」
听眾人各自說過自己見解，唐安說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臨安城與清河城相隔不甚遠，莫大夫在清河城的大名，在下有所耳聞，也知有的病患不辭奔波前去求醫。
但此次疫病不同以往，我等雖入此不可輕易出外，但也不比和那些病患相處……」
「說來陳大夫便是去了再未曾出來……」
一個鬢發染白的大夫語氣澀然道。
一時間室內氣氛慘淡，眾人皆是長吁短嘆。
「我既從清河城特意趕來，便不可袖手旁觀，多謝各位前輩的好意。」
唐安微微拱手道。
眾人眼看她在此簡陋的屋舍，長身玉立，內斂溫文，卓爾不凡。
都對他回施一禮，再各自退開，目送著年輕清俊的大夫領了一件面巾，不急不緩而未有半分猶疑的去向封鎖區最深處。
方才還隱隱有勸說之意的老者面有羞愧的別開臉。
他前來此地雖是被城主府的人送來，不管是醫者仁心還是土生土長的臨安人都是自願前來。
但在幾個老友靠近病患都前後染病，到底不是聖人，又想起離開前老妻和家人以及哭喊的小孫兒讓自己定要平安歸來。
如此，到底還是跨不開那一步啊。
「各位給我瞧瞧這一味藥是否不妥？」一位面色憔悴，但在說起自己對藥方斟酌改變，眼中有綻放出光彩。
此時可不是想要防備攬功的時候，或者說剛開始可能有這種心理。
但隨著疫病瘟疫來勢洶洶，便是及全城之力也難以抵抗，還是得齊心協力。
說實話，那老者大夫的威望不小，他出口算是認可了唐安，但到底他們未曾踫面過。
即使對方在清河城威名極大，也沒有多少概念，又太過年輕。
眼看連他們的弟子都比之來得大，到底還是沒放在心上。
但對方既是置身死于度外一心救治疫病，他們也不會輕慢無視，可到底是不將希望寄托在對方身上。
經過重重把控，跨過最後一道阻隔，身後的門便被迅速鎖上。
唐安沒有回頭，繼續前行，突然一人重重地撲在她身前。
她垂首看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眼看對方抱住自己的腿，頭尾掙扎著，隨後額頭點地虛弱的哀求。
唐安蹲下，一手握住對方的胳膊，無視他身上的髒污，細細切脈，白皙手指被染黑。
而溫潤的觸感讓還在磕頭跪求的人掙扎著抬起頭，蓬頭垢面，看不清模樣。
對方一看到唐安剛一進來還渾身整潔清爽，「啊」了一聲，猛的扭過頭，不斷的干嘔。
唐安雙指並攏，在他身上數個穴道上點過，對方便是月兌力地倒在地上。
眼看這里的條件很是髒亂差，並且簡陋，數個草棚分布著。
地上、牆邊、草棚里不斷有雙手扒著牆或坐在矮角落，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
看過衣擺上的黑手印，唐安緩步向前走，時走時停，一路過去逐個看過所遇之人。
「大夫！大夫，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子——」
時隔良久，終于又來了一個大夫，即使之前來拯救他們的大夫和他們同樣化為染病的感染者。
甚至之後癲狂的自我治療，有的直比他們死的更快，但還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斷的有人擠挨過來。
一個身形瘦削成一把骨頭的女人抱著一個小小的黑乎乎一團，拼盡一切擠過人群，蠕動著爬到唐安的腳前。
聲音如含著沙爍，嘶啞不堪。
「莫急。」
唐安彎腰，將對方扶起，撥開凝結滿黑垢的襁褓，眉頭稍皺，略顯嚴肅的取出銀針。
而這時不斷的人跪下磕頭求救救他們，場面混亂，突然有個沙啞的聲音喊道︰
「快都讓開！別打擾大夫醫治！」
唐安一邊對孩子施針，一邊注意著周遭，眼看出現幾個同是身上漆黑，看不出面容的男人。
但到底比這些人尚有幾分精氣神，他們將人不斷的擋住。
唐安收回余光，拔出銀針。
孩子睜開眼楮，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彩，被他的母親又哭又叫的緊摟在懷中。
「大夫，他還能熬幾天？」
方才主動站出來阻擋擁擠人群的男人瞳孔無神的看著唐安，啞聲問道。
唐安未加思索，回視他的眼楮，「凡信我，听我者，至少不會死于這場疫病。」
男人瞪大眼楮，努力聚焦，但眼前就是模糊。
隨後昏昏慘慘的暮光硬照下來，面前這青衣染污，依舊蘊含淡淡草木香的少年醫者，忽然仿佛聚上了一層明光。
唐安在對方愣神之間，雙指快如閃電的點出，卻是雙手同時施針。
隨即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幾顆藥丸遞到了對方的面前，對方不假思索雙手抓過一把塞進嘴里。
「便從治好你開始。」
平淡無波的聲音傳在耳邊，如同春雷乍響。
男人也不知是否自己在絕望之間出現了幻覺，他就一下接一下腦海中回響著那清冷卻仿佛說真理般篤定的聲音︰
凡信我，听我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