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見歡 第一百零三章 床笫之間可斷魂

作者︰湛青是條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听說京兆府功曹前來,那縣君便派了兩名佐吏相助楊熙公干。有了縣中之人的幫助,楊熙很快便打听到了那廖氏老者的所在,幾人便一並向那廖家走去。

一路之上,兩名佐吏便將那廖翁的底細與楊熙說了。原來這廖氏十年前遷來昌陵,好好的一個大族,家底平白去了一半。這廖翁本是族中本枝,但房中人丁不盛,只有一個獨子,所以家財也分得不多,只有幾十畝薄田和一棟宅院。前些年廖翁的兒子娶回一房媳婦,帶了不少嫁妝,這才將家業充實了不少。

听說他那個兒媳婦是個貴人之女,娘家姓劉,也不知道那廖家兒子是踩了什麼狗屎,才娶了這麼一門好親,當時艷羨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沒人知道,這娶來的夫人竟是個再嫁之女。

但是好景不長,一年時間不到,這廖家兒子不知怎麼的得了急病,一命嗚呼,那貴女的娘家也將這女子又接回家去,只剩一個廖翁孤苦伶仃,從此一蹶不振。

楊熙听了兩名佐吏言語,心中暗暗欣喜。既然確有其事,這一趟多半便沒有白來!

轉眼到了廖家門首,偌大一幢宅子,看起來卻冷冷清清。佐吏上前大門,前來應門的老僕臉上也沒有一絲笑影兒,整個家里都是一派死氣沉沉。

幾人走上廳堂,一個老翁慢慢走來,臉上滿是皺紋,頭發雪白枯槁,眼看行將就木,哪像個剛過五十歲的人,倒像是個七十老翁。楊熙知道,這廖翁死了獨子,已經算是無後,若不能從族中過繼個螟蛉兒子,他這一支就算是要斷了,難怪不管是家中還是主僕臉上,都是一片愁雲慘淡。

連日來,楊熙先後見了兩位喪子之父,無論他們是悲痛欲絕,還是心灰意冷,都讓楊熙感到非常的難受。這種難受,是他作為一個少年人,從來也未體會到的感覺,也讓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將這案情查得明明白白,給冤死之人一個交代。

那廖翁一听這些公人是來詢問亡子之事,一雙老眼之中頓時撲簌簌掉下淚來。呂節趕緊上前認了親戚,口稱族叔,勸慰良久,才將他安撫下來。

這廖翁長吁短嘆,道︰「這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財迷了心竅,說不定我兒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楊熙一听,頓時留上了神,道︰「抱歉提起老丈的傷心事,但是我們在查一件案子,不得不向您詢問令郎究竟是怎麼死的?」

廖翁嘆道︰「這要說到三年前了。我兒那時在鄉里被選上縣官學,也算個讀書之人。我那時虛榮好面子,只道自己的兒子將來會有大出息,便想著給他尋一門好親,將來也好幫襯他一番。」

楊熙暗暗點頭,這廖氏雖然衰敗,但子弟能夠去縣學讀書,可見底蘊仍在。家里出了個讀書人,在民間也算是個值得炫耀之事。

「我存上這個念頭沒過多久,恰逢一位長安縣老友來訪我,與我說了一樁巧事,便是朝中一位大員有個女兒,生得花容月貌,嫁了一個貴人子弟,但不知怎麼的,這女孩兒嫁了沒兩年,那貴人之子就死了。那女孩兒娘家不忍女兒受苦,便又攛掇著她再嫁,不拘家境如何,只要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家便可。」

楊熙心中一震,不由得開口問道︰「這位大員,姓甚名誰?!」

廖翁苦著臉一笑,道︰「就是當朝宗正劉大人!當時我不合鬼迷心竅,只想著攀附這位大員,便央那老友幫我說親。沒想到這事一說便成,不過兩個月的光景,那劉大人便將女兒抬進了我家大門!」

楊熙和呂節對視一眼,眼底皆有狂喜之色。

線索找到了,這廖氏正是那劉氏女的夫家!

那廖翁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那女孩兒的確如我那老友所說,生的美艷無比。我那孩兒見了如此美婦,也不怪我給他娶了個再醮之女,與她好得如蜜里調油。可誰知道那女孩兒那女孩兒竟是個禍根!」

楊熙追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廖翁道︰「我兒跟她成親之後,兩人整日價膩在一起,沉溺床笫之樂,我只當兒子少年心性,初嘗婦人滋味,以致不能節制,日子久了必然不復如此。可沒想到過了半年有余,二人仍是這般火熱,我兒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有時竟起不來床了。這時我才知道不妙,一面規勸他將養身子,一面找來大夫給他調養身子,但是唉」

楊熙和呂節皆是滿面驚疑,原本他們听呂節的媳婦說那流言,道那宗室女子生性太婬,將男子淘壞身體,以致殞命而亡,只當是坊間好事者編的瞎話,沒想到,居然確有其事!

楊熙心中驚訝,這床笫之事怎能奪人性命?又回想起先皇孝武皇帝,也是在那趙婕妤床上突然橫死,難道做那男女之事竟要冒著生命危險?他年紀尚輕,未曾一試,心中自然懵懂不解。

那呂節慣入花叢,卻開始想入非非,腦中猜想那劉氏女子究竟是怎樣妖冶動人,竟能讓男子死在床上了。

楊熙見廖翁悲戚不止,也不知怎麼寬慰于他,只好等著他慢慢平靜下來,方才問道︰「老丈,我們能看看令郎曾經居住的處所麼?」

廖翁顫顫巍巍地帶著幾人走到廂房,模索良久才將那門扇打開。眾人走進房內,見到桌椅床榻之上都落了一層灰土,看來是長久沒有打開了。

呂節眼尖,突然發現房屋牆角爬出幾只螞蟻,他上前踢了一腳,踢翻一塊地磚,底下竟露出一個土穴,數十只螞蟻蜈蚣蜘蛛之類的蟲子一轟而出,嚇得眾人皆是向後退避。

廖翁看見蟲穴,恍然大悟般一拍腦袋,道︰「怪不得這兩年宅內蟲蟻眾多,啃壞了不少家什,一會我便讓人將這蟲穴灌上熱湯,填平了就是。」

一瞬之間,楊熙腦海中突然閃過那被人謀害的目擊證人,那姜姓老人死後,也是被一堆蟲蟻啃食了尸體,一時不覺寒毛直豎,又往後退開數步。但是仔細一想,現在天氣炎熱,蟲蟻孳生,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件,也用不著疑神疑鬼,平白嚇壞了自己。

楊熙和呂節打量了一圈屋內,只見房內空蕩蕩地,好像物事都被搬空了一般。兩人感到有些奇怪,那廖翁道︰「我兒去後,我只覺萬念俱灰,也不能將那宗正家的小姐放在這里守活寡,便將她並來時的嫁妝等物,一並裝車,送回到宗正府里去了。我看到這里便會想起亡兒,便將這房間鎖了起來。」說罷,雙目之中又垂下淚來。

原來如此。那恐怕在這屋內也找不到什麼線索了。幾人剛要出門,突然間呂節「咦」了一聲,從床榻下的縫隙內模出一塊殘破的銅鏡。那銅鏡只剩了一半,但是背面塑著盤螭星雲紋,正面一圈細密菱格,殘缺的鏡面依然光可鑒人,看來不是平凡物事。

廖翁一見這鏡,不由得哽咽道︰「這鏡子是吾兒成婚時劉氏送來的妝台喜物之一,沒想到斯人已逝,這鏡子也破損至斯」一時間淚如雨下。

「鏡子的邊緣有東西!」呂節仔細端詳著那鏡子,突然低聲說道,一邊將那鏡子的側面舉到楊熙面前。

楊熙一看,只見那鏡子破損的邊緣上,竟有一道灰黑色的污跡。

是干涸的血液!

本來這銅鏡能碎成兩半就很稀奇,此刻還看到這鏡子上有血,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兩人對望一眼,第一反應便是讓兩個佐吏先出去,只將廖翁留在房內。

廖翁見二人如此隱秘,不知是什麼意思。呂節與楊熙卻看看那床榻,突然同聲道︰「把床榻翻過來看!」

他倆一齊動手,轟地將那床榻翻了過來。然後三人齊齊嚇了一跳,都往後面縮去。

那床榻背面的木板上,橫七豎八地全是血痕,還沾著無數的馬蜂、螞蟻、蜈蚣、蜘蛛之類的蟲尸,看上去觸目驚心,恐怖駭人。

「這這些全是毒蟲!」呂節失聲叫道,「族叔,你兒子不一定是病死的,他的死可能另有蹊蹺!」

那廖翁呆了一呆,突然坐地嚎啕大哭,邊哭邊道︰「我就說我兒年紀輕輕,怎麼可能突然就死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那婬婦害了我的孩兒?是不是!?」

楊熙眉頭緊皺,沉聲道︰「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老丈你放心,我楊延嗣必定竭盡全力,查出真相,還令郎一個公道!」

廖翁許久才止住哭聲,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喃喃道︰「有了公道又有什麼用呢?人都沒了」

楊熙心中一揪,仿佛又看到了陳勛侍郎同樣掛滿疲憊的臉。

呂節仔細查看那臥榻背面,在那榻角處發現了銅鏡的另一半碎片。看來這銅鏡竟是被人插進榻角和榻板之間的空隙,然後用手生生掰斷的。仔細看那銅鏡插入之處,卻也沒藏著什麼東西。

是誰掰斷了這銅鏡?他究竟要干嘛?這榻板上的血跡與銅鏡上的血跡是不是一個人的?那沾滿榻板的蟲尸又是從何而來?這與死者和那劉氏女子又有什麼關系?

一時間楊熙陷入了沉思。呂節卻憂心忡忡,勸慰這族叔千萬不可將發現的這些線索泄露出去,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最終二人把那床榻恢復原樣,只是取走了那一塊碎成兩半的銅鏡。對于發現的線索,他們對那兩個縣中佐吏也都守口如瓶,唯恐被那凶手知覺他們的發現,從而采取更加喪心病狂的行動。

臨走時,楊熙突然想起什麼,又向那傷心欲絕的廖翁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劉氏女子,第一任丈夫又是何人?」

廖翁思索半晌,遲疑道︰「這個好像是一家姓王的大族,听說家主是位侯爺。但具體是誰,我卻真的不知道了。」

楊熙臉色一變,點一點頭,便與呂節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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