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安亂 第七十二章 撲朔迷離深宮里

作者︰湛青是條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逸雲一入東宮,果然發足直奔那飛雲殿而去。

他素在宮中守衛,對宮中地勢路徑熟而及流,是以方才一見西宮宮門不易闖入,立刻隨機應變,反向這東宮之內突入進來。果然這李立反應不及,著了道兒,終被他一舉得手。

等到李立所譴兵丁入了東宮,前來搜捕于他之時,他早已遁出二三里外,哪里還搜捕得到?

東宮之中黑漆漆的,只有極少數宮室還有一豆兩豆火光,亭台園榭之中也是一個人影都無。此處距離街市距離極遠,縱使外面再鬧上十倍,只要無人通傳,宮中也是一無所覺。

難道太後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了嗎?逸雲忽然轉過這個念頭。

知不知道又有什麼用呢?人都已經死了。逸雲輕嘆一口氣,現在還是先模進西宮最為重要。

雖然看起來一片寂靜,但是其實宮中隨處都有暗樁,晝夜有人監視宮內動靜。逸雲一直負責宮中防務,這些暗樁所在他自然了如指掌,全部被他或繞或避,躲了過去。但是這樣一來,難免多繞路徑,浪費時間。

當他終于模到飛雲殿前,突然听見後方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響,不時還听見兵士與暗樁忽對暗號的聲音響起,顯然是一隊人馬正向這邊疾行而來。

逸雲知道那虎賁軍終于反應過來,已經要來封鎖這飛雲殿了,于是腳下加快幾步,從那飛雲殿前一道矮牆翻過。

等他翻過牆來,看見那飛閣廊橋前的景象,不由得呆了一呆。

那飛閣之前,也是炬火通明,有軍士在此往來巡邏,但仔細看那軍士服色,卻是自己的羽林軍人馬。

虎賁衛在宮門巡守,直欲擒他而後快,他還以為自己的羽林軍已經被約束在營衛不許外出了,沒想到羽林衛在這宮中的巡哨,竟然還是一如往常。

再轉念一想,倒是也能理解,畢竟事出突然,誰能來得及撤換整個皇宮的防務?那樣一來,皇宮內外都要大亂了。

想到此處,他便徑直從黑暗中竄出,迎面向著羽林衛的巡哨走去。

羽林軍哨衛上突然發現黑暗中竄出一個人來,皆是嚇了一跳,為首軍官舉起手中兵器大聲喝道︰「是誰!」

「是我。」逸雲滿不在乎地繼續往前走,「我要去西宮。」

「頭兒?」那軍官一看是逸雲到來,頓時放下了警惕,「您怎麼從東宮過來?宮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這般吵鬧?」

逸雲干笑一聲,道︰「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你們在此不要走動,好好守衛,現在沒空與你們說。」說罷便舉步登上飛閣而去。

那軍官不知發生了何事,但這頭領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便也不去管他,只是整飭一下哨衛防務,便又繼續守衛。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只听前面又是腳步雜沓,十余名虎賁衛紛紛涌上前來,為首一人大喝道︰「張逸雲有沒有從此經過?」

當此之時,虎賁、羽林、金吾三軍雖然各有值司,但同在行伍,總會有一些互別苗頭之事。這守衛將官听這來人直呼逸雲姓名,登時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敢直呼衛尉大人名諱?」

來者心中焦急,只是一疊連聲喊叫︰「他擅闖宮禁,虎賁將軍著我等來拿他!」

這邊守衛更怒︰「我羽林衛本職就是守衛宮禁,何來擅闖宮禁一說?倒是你等區區門子,為何闖入宮來?」

虎賁衛本就是守護宮門之衛士,所以又叫期門,此時被羽林衛罵作門子,是可忍孰不可忍,頓時鼓噪起來,紛紛上前與那羽林守衛搡作一團,現場一片大亂。

等到兩邊終于弄清緣由,那羽林守衛才知天子已經賓天,首領闖下大禍,軍士嚇得篩糠也似,再不敢阻攔這一隊虎賁衛士。但是經過這一陣大亂,那逸雲早已度過飛閣廊橋,竄入西宮中去。

西宮之中守衛果然更加森嚴,本來由逸雲親自布下的崗哨均已被撤換,巡守之人也變成了羽林軍與金吾衛混雜交替,往來不休。

嗯?金吾衛?金吾衛竟也分兵入宮了?那執金吾卿毋將隆不是出身外戚嗎?沒想到他竟也成了太子的人!

他一路潛行,但路上哨衛實在太多,逸雲不得已出手擊暈了幾名衛士,才得以繼續向前。

方才殿前逸雲已經探明,那天子明器和太子劉欣均在通明殿內。明者,冥也,這通明殿便是天子大行賓天之後,停放明器的所在——這「明器」便是指天子的靈柩了。

若要探明究竟,必須往通明殿去。

這通明殿在明渠水邊,與永延閣遙遙相對,恰似一頭巨龍的兩只眼楮。平時這殿里幾乎毫無人煙,今日殿前卻滿是巡邏的兵士,直如鐵桶一般。

逸雲還未靠近殿前,便听得一聲大喝︰「什麼人!」聲音洪亮,凜然可聞。

原來是逸雲行動之時,衣衫蹭到花木,竟被一個守軍發現。

逸雲出手如電,一掌砍中那人後頸,只听他悶哼一聲,被一招放翻在地,昏暈過去。

可是剛才他的呼喊之聲,已經引來了數隊衛兵,皆是手持武器,在花木草叢之中掃來掃去,細細尋找。

逸雲見狀,一個跟頭翻入旁邊明渠之中,消失在沉沉的水面之下。

衛士們尋找一番,也沒找到半個人影,只好收隊返回,自去加強通明殿的防守不提。

黑沉沉的水面之上,蕩起一圈細細的波紋,在黑夜之中卻無人能夠發覺。這波紋逆流而上,直行出二里多水路,才突然嘩啦一響,從水底鑽出一個人來。

這人自然便是逸雲。

他向周圍張望一圈,發現四周一片黑暗寂靜,再不似通明殿前那般燭炬連綿,亮如白晝。

遠遠看見黑沉的宮殿如伏地的怪獸,直欲擇人而噬。中有兩豆燈火,卻似半死不活,快要熄滅。

逸雲緩步向前,看見殿前只有兩個金吾衛把守,站的離殿門也是極遠。

他從後繞過,一掌一個,悄無聲息地就把兩人放翻在地,然後繼續沿著花木扶疏的小道向殿前走去。

走到殿前,他抬頭看著殿門上的匾額,上面是三個古形篆字︰玉秀宮!

是的,逸雲自進宮之初,便沒想過要直接去通明殿與太子對質。他要弄清天子的死因,首先便要來這天子出事的宮室一探!

玉秀宮,本是整個未央宮內最奢華的宮室之一,階陛由白玉砌成,宮中遍懸雲錦,飄飄如仙境一般。但是此時此刻,白玉階上布滿泥污腳印,還有一團一團暗紅的血跡,飄蕩如雲的錦緞全被扯在地上,如同萎謝的花朵。

一位衣衫不整、雲鬢散亂的麗人伏在宮室中間的玉榻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旁邊一個小婢滿臉恐懼,渾身顫抖,涕泗交流,不知該去扶起這麗人,還是如其他婢僕一般四散逃去。

忽然之間,這個小婢只覺後頸一麻,便兩眼一黑,暈眩過去。

逸雲將那暈倒的小婢平放在地上,低頭看那麗人,她仍然一動不動,只有肩頭微微聳動。

還沒死。

逸雲伸手輕輕觸了觸那麗人的肩頭,她如同受驚的小獸一般突然彈起,連滾帶爬地從那玉榻之上滾落在地,又手腳並用,向後退縮,一直縮到一個牆角,口中發出嗚咽。

「你…你是來殺我的嗎?」麗人臉上沾滿淚水,但仍不減傾國傾城之色,不是那趙合德趙婕妤,又是哪個?

逸雲見她衣衫散亂,酥胸半露,玉腿修足全露在衣裙之外,不由得下意識轉開頭去,口中道︰「是我,張逸雲。我只想向娘娘問一句,天子他…」

「他…他死了!」趙婕妤突然雙手抱膝,嚎啕大哭起來,「都是我不好,他死了!」

此前逸雲還懷著一絲希望,在想那天子是不是並未死去,但是此時听到趙婕妤親口說出,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熄滅了。

「天子是怎麼死的?」逸雲厲聲道,「午後我見天子之時,他明明還好好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趙婕妤大哭道,「他突然就死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死啊…」

逸雲眉頭緊皺,看著這已經半是陷入瘋狂的趙婕妤,知道這種狀況下,問她也問不出什麼了。

他目光向周圍一掃,只見周邊案幾翻倒,香爐滾翻,地上鋪滿殘紅香灰,一片狼藉。

突然他眼楮一亮,在玉榻之下發現一個小小玉瓶,嗅之還有奇香。再看周圍,地上還散落著兩枚指頂大小的丹丸,撿起來一嗅,與那瓶子的味道如出一轍。

逸雲撿起玉瓶,舉到趙婕妤面前,沉聲問道︰「這是何物?」

趙婕妤哭泣剛歇,看到這瓶子,淚水又盈上雙目,抽抽噎噎道︰「這是…合巹丹…是天子延請的那個丹道大師,叫什麼丹辰子的…煉制的…歡好之時,天子慣要吃的,從來也沒出過問題,這回不知為什麼…」

丹辰子?逸雲听到這個名字,太陽之中突突直跳,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掄起五指,便提著趙婕妤的領口,將她揪了起來。

「丹辰子不是已經死…已經失蹤半年多了嗎?他煉制的丹藥,你手中為何還有?!」逸雲的雙眼之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原本已經吃完了的,」趙婕妤從未見過逸雲如此狂怒,登時嚇得哭都不敢哭了,「但阿姊…不對,是皇後娘娘說她那里還有,便又給了我一瓶…」

逸雲听到這里,將趙婕妤一把甩回玉榻之上,回身大踏步地向宮外走去,身後傳來趙婕妤撕心裂肺的哭喊︰「張大人,不要丟下我,救救我…」

逸雲充耳不聞,只是一路急奔而出。

他的心中充滿了怒火和悔恨,如果不是自己怕麻煩,早些與天子說明丹辰子背叛之事,是不是天子就不會再吃這丹藥?這丹藥是本就有問題,還是皇後給他妹子的藥丸里混了毒藥?丹辰子究竟又是受誰指使,竟向天子下毒?

雖然知曉了一些線索,但其中款曲,卻越來越復雜,謎團也越來越多,真相也越加撲朔迷離。

沒關系,夜還長著呢,這些謎團,就讓我一個一個將其揭曉!

玉秀宮中重新恢復了寂靜。

不知過了多少時分,那暈過去的小婢悠悠醒來。一張開眼,便見一雙雪白的果足在眼前蕩來蕩去。再往上看,只見一條雲錦從梁上垂下,掛在錦上的那位麗人,此時已沒了半份氣息。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禁宮黑沉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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