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安亂 第六十一章 塵埃終有落定時

作者︰湛青是條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當夜,楊熙便將日里的遭遇向先生匯報,當然,關于尹墨郡主的那些細節,因為涉及女兒家的清譽,他便略過不提。

若虛先生沉吟良久,忽然嘆道︰「這丹辰子也是丹道大家,上承先秦‘丹宗’源流,也不知他死後,這一支脈是否還有傳人。」

楊熙也覺心中沉重,道︰「我們逃離之時,他還尚未死去,先生要不要去那里再看一看?」

若虛先生道︰「不必了。听你描述,此人之前便已傷重不支,又在與你的神念交鋒中被壓服擊敗,就算沒有立刻便死,也已是油盡燈枯,活不了多久了。」

楊熙忽然想起一事,奇道︰「為何我的神念竟能壓過丹辰子?難道我的神念修煉已經大成了嗎?」

若虛先生笑罵道︰「你這算什麼大成,便算是小成也勉強至極。你的優勢只有一個,便是自幼培育神念,縱不算至精至純,也差的不遠,不會被一舉攻破。那丹辰子太過托大,妄想將你一舉擊暈,所以才後勁不足,讓你能夠反擊,導致吃了大虧。」

楊熙後怕道︰「那看來這神意淬煉之法,畢竟還是用處有限。」

若虛先生冷哼道︰「那也不必妄自菲薄。你還記得《導神篇》最開始兩句話麼?」

楊熙一驚,這《導神篇》便是先生傳授自己的淬煉神意秘法,他自幼習練不輟,對其中字句熟而及流,當即開口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萬物始于混沌,混沌又分陰陽,至陰飂飂,至陽赫赫,兩者交接成和而萬物生焉!」

若虛先生道︰「不錯!這神意雖然淬煉不易,且存乎腦內識海,運用更是困難,但這神念之力,乃是陰陽萬物的源頭,只要能夠將神念培養壯大,不僅可以反哺肉身,甚至可以轉化為真氣、膂力,乃至無窮神通!」

一邊說,若虛先生雙眼之中一邊散發出炯炯神光,掌心一時旋風呼嘯,一時雷光赫赫,一時又是飛焰旋轉,方寸之中,霎時變化出萬千氣象。

楊熙看著先生神通,一時心醉神迷,方知這神念之力,練至精深,竟有這般無窮威力,頓時下定決心,日後還要再下苦工才是。

若虛先生沉吟片刻,又道︰「遇到丹辰子這事,你須得嚴守秘密,莫要說與其他人知道,不管他與那中山王有什麼齷齪,既然人已死去,便已不再重要,咱們且靜觀其變。」

楊熙自然趕緊答允,心中卻想要趕緊找個機會,與那尹墨郡主也知會一聲,讓她莫要泄露此事才好。

第二日一早,楊熙便出門去找尹墨郡主,但等他走到宮牆旁邊,卻突然意識到,雖然自己與尹墨郡主相識已久,但並不知道她居住在何處,也並無方法與她聯系,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正在街上發愣,突然一個公鴨嗓兒在旁響起︰「這不是楊公子嗎?幸會幸會!」

楊熙抬頭一看,是一個內侍打扮的年輕人,正含笑與自己打招呼。他仔細一想,這人卻是之前自己進宮之時,前來接引的西宮行走仲禮期,二人算有一面之緣,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

楊熙當下便拱手作揖,與他閑話幾句,突然想起此人素在宮中行走,當知道尹墨郡主的行蹤,便出言詢問。

仲禮期見過楊熙與尹墨郡主兩下談話,知道他們本就認識,于是也不疑有他,道︰「尹墨郡主只在長信宮偏殿居住,時時隨侍太後左右,也有時會到椒房宮與皇後娘娘請安。但是郡主有時也會出宮去,我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在西宮當值,兩日之內總能見她一回。」

楊熙大喜道︰「那仲禮兄是否可以幫我傳遞個信息?」

仲禮期自無不允,從腰間掏出一截絹冊,從密封的竹筒中抽出一支狼毫,道︰「楊公子便在冊上寫罷,我見了郡主便呈給她便是。」

楊熙拿過絹冊,略一思索,寫下「勿要為外人道」這幾個字,便將絹冊交給仲禮期,千恩萬謝而去。

仲禮期見著楊熙寫下這行字,心中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這楊公子與那貌美如花的尹墨郡主如此言語親密,想來這少年少女之間,必是那種說不得的關系了。這少年真是深藏不露,讓人刮目相看。

卻說楊熙如往常一樣去太學上學,待到散學之時,丹夫子突然找到楊熙,道︰「熙兒,明日我有事要去中山王府上,你便不必來太學上學了,若是在家悶了,卻可去我府上,與青兒一起研習些經書,等我回來。」

楊熙精神一震,心中頓時大喜。他自那天太學祭祀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丹青小姐,此時丹夫子竟讓他到府上與青兒小姐一起讀書,讓他怎能不又驚又喜?

但他看丹夫子臉上,似有化不開的憂愁之色,便出言問道︰「先生在憂愁什麼?能否說出來,讓弟子替您分憂。」

丹夫子嘆道︰「明日天子駕臨明堂,大開郊祀,卻只攜定陶王一並前往,怕是」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但楊熙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天子與定陶王同去郊祀,祭拜天地,這說明爭嗣之事已經有了結果,天子必然是意屬定陶王了,那中山王怎能不如坐針氈?

但是在楊熙看來,中山王此時召集支持他的群臣商議對策,不僅為時已晚,而且也不合時宜。此時聖心方定,若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還不死心,竟召集臣屬商議對策,豈不是要憤怒欲狂?這些與會的臣子,怕是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念及此處,楊熙囁嚅道︰「先生您明日就不能找個理由,不去赴會麼?」

丹夫子又嘆一聲,搖了搖頭,自顧轉頭去了。

楊熙心中大急,連忙趕回家中,只待先生歸來,讓他拿個主意。但是今日不知為何,看看日頭降下,月亮升起,先生卻遲遲不歸,直等得楊熙如熱鍋上的螞蟻。

時間漸漸快到半夜,外頭終于傳來車馬聲響,若虛先生從外走來,臉上神色看來頗為凝重。

楊熙趕緊迎上,對若虛先生說了明日之事。

若虛先生听畢,皺眉道︰「明日天子郊祀,定陶王被定為繼嗣已經要成定局,你能看得出此時不適合與中山王相會,難道丹夫子卻看不出麼?」

楊熙急道︰「丹夫子既然看出事不可為,為什麼還要去相會?先生您能不能勸勸他?」

若虛先生忽然嘆道︰「傻孩子,你還是太過善良了。」

太過善良?楊熙听了先生這話,如墜五里霧中,這與自己太過善良有什麼關系?

只听若虛先生繼續說道︰「你當丹夫子為什麼要與你說這些話?無非還是想通過你影響我,又想通過我影響聖上,妄圖在最後時分改變上意罷了。」

什麼?楊熙一听此話,頓時呆立當場,但心中卻根本無法相信這個說法︰「這不會吧丹夫子如此魯直之人,怎麼會弄這些心機?」

若虛先生無奈地說︰「丹夫子雖是一名大儒,但也在官場浸婬這麼多年,哪能只用一個‘魯直’來形容?就算他性子還算耿直,他那一黨的孔光、孟夏之流,卻無一不是官場上的老狐狸了。」

若虛先生看楊熙仍然呆愣迷糊,突然問道︰「你最近與丹家小姐見過幾面?」

楊熙不知為何先生突然提到丹家小姐,不由得臉上一紅,道︰「先生說說什麼丹家小姐,弟子不明白。」

若虛先生笑道︰「在先生面前還要掩藏什麼?何況你喜歡丹家小姐這事,只要不是瞎子,誰都看得出來!」

楊熙大驚道︰「有有這樣明顯嗎?」

若虛先生無奈笑道︰「你看,這不是承認了嗎?若是你喜歡了別人,我早就替你提親去了。但這丹夫子是中山王一黨,一旦你與那丹家結了姻親,我便也算了中山王一黨。若是如此,哼哼,朝上的局勢可就要大變了!」

楊熙本來聰慧,只是被男女之情蒙蔽了雙眼,此時一經先生點透,頓時全部都明白了。

原來自己與丹青小姐的幾次會面並不是偶遇,而是丹夫子的有意安排,丹夫子讓女兒接近自己,竟是存了以女兒拉攏自己、拉攏先生的目的!可笑自己還存有幻想,只想設法討得佳人歡心,此時仔細一想,丹青小姐身為長安出名的才女,天仙一樣的人物,又怎麼會喜歡自己這個從山野中初入長安的平凡少年?

一時間楊熙心如刀攪,只覺心中的期待全部落空而去,兩行淚水慢慢從眼角滑落而下。

若虛先生看著自己這涉世未深的弟子,終于初嘗這「情」之一字的酸甜苦辣,不由得苦笑一聲,輕輕用手撫過楊熙頭頂,卻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話語。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必須自己去體會,自己去承擔,縱是父母師尊,也是沒法代替得了的。

也許,這就是成長吧。

綏和元年十一月十九,天有紅日,突降大雪。

天子下詔,冊定陶王劉欣為太子,承襲大寶。由是社稷歡騰,群臣稱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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