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見歡 第一百一十五章 香餌之下有絲鉤

作者︰湛青是條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此言一出,群臣頓時有些嘩然。

他們大多數人對楊熙的印象,僅限于他是楊若虛的弟子,類似于螟蛉子一樣的存在,也就任宏與薛嚴二人對他的了解稍微多些。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天子召喚眾臣前來的目的,根本就是為了對朝堂之上進行一次初步的洗牌,楊熙這小小功曹,可能只是恰逢其會,只是個添頭罷了。

就連楊熙的上司薛嚴,也覺得能夠提拔一級,已經足夠獎賞楊熙的功績。

但沒想到,站出來為楊熙說話的,竟是一直都沉默無言的劉子駿!

難道這劉子駿與這小功曹有什麼瓜葛?

劉子駿乃是天子心月復,此刻出言,天子也不能充耳不聞,便開口問道︰「子駿何出此言?」

劉子駿笑道︰「楊功曹才能智慧均值得稱道,小小年紀便敢于直面凶犯,運籌思慮皆超于常人,到任不足半年,就偵破大案,只做一個小小郎官,豈非屈才?就算為郎,也得像王宇一般,到尚書署為郎,方能用得其所。」

劉子駿絲毫不在意眾臣驚詫的眼光,竟是將楊熙與射策甲科一等的王宇相提並論,真是令人頗為意外。一時間眾臣都分辨不出他是真的替楊熙惋惜,還是要將楊熙推上台面,與那王家相較了。

「陛下,臣認為子駿大人的說法不妥。咱們大漢朝講究的是有功則賞,楊熙雖有功勞,但也當不得連升兩級的獎勵。」出言反駁的竟是楊熙的頂頭上司,京兆尹薛嚴!

眾人一時間都覺得好笑,劉子駿一個看似無關之人,力主要對楊熙厚加封賞,楊熙的上司,卻不願他得到過多賞賜,似有打壓之意。但是這些人全是浸婬官場多年的老狐狸,怎麼會看不出薛嚴是在保護楊熙?

楊熙雖然立了功勞,但是何德何能,可以與射策甲科一等的王宇相提並論?若是功不配賞,難免要遭到同僚的嫉恨。而且王宇乃是大司馬之子,將楊熙的封賞強行提升到與王宇並列,怕是大司馬心中也要有些想法。

這不是在給他請功,這是將他推上了針鋒相對的戰場啊!

楊熙心念急轉,連忙下拜道︰「熙些許微勞,怎能當此厚賜?劉大夫對在下錯愛了。」

劉子駿尚未開言,那大司馬王巨君突然張開眼楮,瞥了一眼楊熙,對天子拜道︰「臣暫領尚書事,時間雖然不長,但對這官員升遷也有些心得看法,借著這給楊功曹封賞一事,正好說來與陛下听听。」

眾人皆是一凜,猜想莫不是王巨君听見劉子駿為楊熙爭取與王宇同等的官職,心中有所不滿?但是隱隱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王巨君的言語行事,很少有人能夠猜到。

天子也心中好奇,道︰「大司馬但講不妨。」

王巨君掃視周圍群臣一眼,慢慢說道︰「大漢一朝,到現在為止已經有二百多年了,雖然天下並非四平八穩,但要說現在是華夏最為強盛的時刻,也是不錯的。可是這世上不僅有大漢,放眼四疆,北方有匈奴,西方有貴霜、安息,東方有高句麗、朝鮮,再向西去,幾重山海之外,還有與大漢一般強盛的大秦。此刻大漢雄于天下,不代表便能一直雄于天下。」

眾人听他說的遠了,不知是什麼意思,但是劉子駿、孔光等人眼中卻是泛出光芒,似乎猜到了王巨君要說出什麼話來。

只听王巨君繼續說道︰「不知天子記得否?去年王嘉侍郎在太學庭講,說得便是那‘居安思危’的典故。」

當時王巨君稱病在家,但是他對當日發生的事情,卻似親歷一般,隨口道來︰「所以這強盛之時,更是那生死存亡之秋啊。大漢要想繼續強盛下去,說句得罪在座各位的話,就靠咱們這些朝臣貴人的子弟親族,是不成的。還是要發掘天下賢才,為朝堂所用,才能讓大漢朝陽有新的活力,才能保證大漢有繼續強盛下去的資本!」

他這句話說完,眾臣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大司馬這句話的意思,幾乎是在明說那些官宦子弟多是庸碌之輩,尸位素餐了。天子听了也急忙打圓場道︰「大司馬這話說的有些過了,若論才學能力,自然是官家子弟比平民百姓要高出不少,朝堂多用子弟,也是應有之義。」

巨君微微一笑,道︰「這且不去說它。請問諸君知不知道現在朝堂之上有多少職缺,有多少吏員?」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答不出來。卻听見劉子駿道︰「朝堂屬官約二百人,有俸祿的吏員不過千人。地方郡國比朝堂制,屬官約有千人,吏員不過四千,共計六千余人。」

巨君贊許道︰「子駿果然不愧為光祿大夫,說的一點沒錯。這六千多個職缺,六千多名官員,便是天子賴以化及萬方、治國理政的肢體手腳,萬萬輕忽不得。但是當前天下太平已久,官員皆在官位之上積累資歷年功,才能步步升遷。下層官員縱有才學,也不能出頭,因為資歷在那里擺著,上司還沒有升遷,你又如何升去?」

大家都是默默頷首,都覺巨君說到了時弊之上。但是這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總不能讓那些老官兒提前告老還鄉,給年輕人讓路吧?

巨君接著說道︰「朝中年輕的官員也不少,比如咱們在場便有董金吾,董都尉,都是少年俊彥,也都坐上高位,但是畢竟這樣的少年還是太少,朝堂官場便沒有活力呀!現在有機會拔擢年輕人,臣贊同重用!」

天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怎麼會听不出來,王巨君在暗諷他任人唯親?但是以王巨君的地位,別說暗諷,就算正面指出來,也沒什麼不行的,說不定天子還得向他告罪。他努力平復心境,點頭道︰「大司馬說得極是!那麼朕便準了楊功曹升任尚書郎!」

巨君一拱手道︰「陛下別忙,臣還有一請。方才我所說朝堂之弊,須得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現在郎官署中,三十歲以上的老郎中越來越多,說是听用,但是真正能外放任職的,還是太少了!各位郎官日日陪侍天子左右,耳濡目染天子聖言聖意,乃是最好的鍛煉。這種官員,為何不外放使用?所空出來的員額,正可以從太學、郡縣之中新擢年輕有學之士,如此官場時時有新血引入,天下英才也都能為陛下所用,何樂而不為?臣請求陛下改射策考試三年一考為一歲一考,甲乙丙三科中策者皆入郎官署為郎听用!」

巨君此言一出,重臣無不臉上變色,齊齊立起,饒是那心思陰沉的劉子駿,也沒料到巨君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如果真的如他所說,歲考改為一年一考,選出來的中策之人皆能入署為郎,這一下子要多出多少寒門郎官?

多了的這些員額,擠佔的不正是這些臣子貴人子弟的位置嗎?

王巨君這是要與整個朝堂為敵嗎?

這時眾人突然想起,王巨君雖然平日不顯山不露水,在有些事上善能裝聾作啞,但是什麼時候站在朝堂眾臣一邊過?去年雪災,他帶頭捐俸祿,已經得罪了不少人,後來立嗣一事上,他超然事外,與朝中派系涇渭分明。雖然他是出了名的謙恭有禮,德行無漏,但他的所作所為,從來都是只順從他自己的本心!

難道這便是聖人嗎?

天子臉色巨變,拍案而起,厲聲道︰「王莽!你不要得寸進尺!你領著太常事,便只為你的徒子徒孫考慮麼?」

王巨君是大司馬,領太常事,這太學的學子,算起來都是他的門生。若是這些太學生大量出仕為官,豈不是全成了王巨君的勢力?難道說他被奪了尚書事權,又想要在這件事上找回補償麼?

王巨君在地上拜了一拜,沉聲道︰「臣不敢有私心,臣全是為了大漢的將來啊!」

天子臉色陰沉,袍袖一甩,將桌上一個香爐當啷掃翻在地,鼻內重重一哼,便即拂袖而去,只剩下一群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楊熙也是嚇得一身冷汗,呆立當場不敢稍動。看看旁邊的王宇,他也是一臉震驚之色,看來也沒想到父親竟會說出這番話來。

一片寂靜中,一個內官匆匆從後面跑過來,道︰「聖上已經回非常殿休息了,諸位大人請吧。」

王巨君一聲長嘆,口中吟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誰?」便當先走出殿門,向著宮外而去。王宇見父親走了,也連忙跟在身後。其他的大臣或沉默不語,或搖頭嘆息,也相繼向著宮外走去了。

楊熙心中忐忑,舉步欲行,突然听見身後一個中正醇和的聲音響起︰「延嗣,你先不著急出宮,我有話要跟你說。」

楊熙一听見這個聲音,心髒都差點提到了嗓子眼中。

劉子駿!

此時其余眾人皆已離開,劉子駿叫住自己,卻有什麼話說?他慢慢回過頭來,只見劉子駿似笑非笑,正看著他的臉。

「劉大夫有什麼吩咐?」楊熙轉開目光,躬身道。

劉子駿笑道︰「你我不必這樣生分。今日你獲得聖上嘉獎,可有我的一份功勞,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楊熙頭都不抬,低聲道︰「延嗣謝謝大人為我邀功。」他心知劉子駿沒安好心,所以語氣也不卑不亢,毫不示弱。

劉子駿嘆了一口氣,道︰「年輕人不要太自以為是。你以為我在害你嗎?」

楊熙抬頭盯著劉子駿的眼楮,直言道︰「難道不是麼?」

劉子駿道︰「當然不是,我是真心覺得天子對你的獎賞太少!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將你留下的原因——有件事情,需要你去辦!」

楊熙心中一震,暗道不妙,只覺劉子駿要說出什麼他不想听到的事情,若是可以,他寧願捂住耳朵,逃出殿外。

但是已經晚了。

只听劉子俊接著說道︰「這件事情是天子要你去辦的,若是辦得好了,別說是個尚書郎,便是要個校尉,天子多半也會答應!」

楊熙忽然道︰「我能拒絕嗎?」

劉子駿笑的很耐人尋味︰「你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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