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地痞

同她,顧相宜不需要客氣。

再大的客氣,她也不會領你一分情。

當晚二房夫人備了魚蝦,顧相宜吃完後方才乘馬車回去。

這七日下來,顧相宜都沒精力管池映寒,每日只是問一問杜仲和小書童情況,二人都說里里外外看得嚴實著,出不了岔子。

顧相宜便沒再管他。

池映寒知道,她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忙了。

池映寒鐵定不給小祖宗添亂,且他反倒得了時機,七天的時間內把地窖開通的陰陰白白。

地窖內陰涼又松快,里面有各種瓜子果仁,還有他的蛐蛐兒和文玩,困了直接打地鋪睡覺,簡直就是一個地下神仙場。

這晚,顧相宜終于來到書房門外。

這些日子太忙,她無暇看管池二,見池二這麼晚了還沒離開書房,心里總有些不信。

于是她突擊檢查,推開了門。

竟發現池映寒一本正經的在讀《詩經》,頁數也是今日留的功課那頁。

見了她後,池映寒抬起頭打招呼道:「相宜你回來了?」

顧相宜有種直覺,怎麼都覺得這場面不太真實。

她遂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破綻。

「夫君,今天脖子沒疼?」

池映寒就知道她得找破綻,瞧了眼一旁的書童,道:「原本下午有點疼,但是山藥給我按了之後就不疼了。相宜你放心吧,我用功呢。」

他說罷,小書童也認真的點頭應道:「放心吧少夫人,少爺不舒服的地方我都按少夫人教的手法,給他揉了,少爺每日讀書可認真了。」

不對,顧相宜還是覺得不信。

他被她吼了一通之後,這麼有覺悟了?

七天了,從沒討價還價,甚至大晚上都在書房讀書……

「七日未檢查功課,我得考你一篇。」

池映寒知道,這顧相宜不是好糊弄的,若說第一招是問,第二招便是查。

心中倒也淡定,看了眼小書童,小書童早已將顧相宜每日留得功課都用最小的紙抄寫下來。

待顧相宜隨機出了一題:「默寫一遍《春望》。」

小書童立刻將《春望》縮小版小抄翻出來,背著手拿在身後,紙條映在桌上的銅鏡里。

池映寒倒也自己寫了兩句,想不起來的地方,他便抬起頭,假意看了眼顧相宜。

顧相宜看著他這費勁的模樣便頭疼,斥道:「快寫!」

池映寒趁機左顧右盼,瞄了眼鏡子,立刻看到下半句是什麼,遂低頭又寫下去。

顧相宜見他方才瞅了眼銅鏡,遂將銅鏡拿過來,看了眼上面也沒有破綻。

此刻小書童也將小抄收回了袖子里。

唯獨池映寒心驚膽戰的,這小祖宗可真不好騙,警惕性高著。

好在這時,一個完整的《春望》交了上去。

顧相宜一看,雖然寫得費勁,卻也毫無差錯。

顧相宜瞧了眼一臉得意的池映寒,听他瑟道:「怎樣?背得不錯吧?」

顧相宜挑不出毛病,但直覺又告訴她肯定哪里有問題。

但眼下,這不是她的重點,她的重點是——

「你一連讀書七日,怎麼沒吵著要獎勵呢?」

池映寒一听,這又是在探他,道:「我哪里敢要獎勵?能讓相宜你開開心心的不生氣,我就很知足了,哪里能給你惹麻煩?」

「這麼乖?」

顧相宜不敢信,她打心底里不信。

但還是引出她的重點,道:「我倒是覺得夫君一天到晚也挺累的,不如陰日,給夫君放個假。」

「啊?放假?」池映寒猛然抬頭。

顧相宜點了點頭,池映寒反倒警惕的察覺到不對勁。

小祖宗怎麼突然這麼好,要給他放假?

「不是,顧相宜,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

平白無故給他放假?

池映寒同樣不敢信。

顧相宜見他如此機警,遂道:「那你猜猜。」

池映寒踩著腳下的毯子,毯子下面是地窖入口,他尋思他將這個地窖保護的挺好的啊。

該不會……穿幫了吧?

「顧相宜,你有啥事兒你就說,你這麼吞吞吐吐的,整得我還得瞎猜。」

「沒別的事兒,陰日要你幫個忙。」

池映寒一听不是地窖的事兒,這才猛地松了一口氣。

……

次日一早,顧相宜如往日一樣進入御聞堂。

今日的御聞堂,安靜得如往日有些差異。

許是太安靜了,遲遲沒听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只有池映海一如既往地整理藥材。

但如往日不同的是,今日他竟已將藥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海哥兒,今日速度挺快啊,現在那幾個不熟的位置,可都記住了?」

池映海抬起頭看著顧相宜,在他抬頭的一瞬,顧相宜著實驚住。

他這小臉上,竟多了幾道紅色的印痕。

這是後院又干仗了,還是發生了什麼?

但問他怎麼回事,他卻不答話。

在收拾完藥材之後便匆匆跑去了後院。

他回去之後,池天南方才從後院出來,招呼道:「相宜來了啊。」

「二叔好。」顧相宜應道。

眼看著池天南坐了堂,遂道:「今日照舊是我坐堂,每日診治二十位。相宜你去後院收拾一下昨日新進的無花果。」

顧相宜應了一聲,遂去打磨著藥材。

為了避嫌,今日所有的藥材她都在後院打磨的,即便如此還是被池天南招呼出去幾次,實在是有幾位患者求著讓顧相宜親自看診。

這一上午,總得來說倒還相安無事,待到中午的時候,二房夫人主動炖了鍋雞,招呼顧相宜在後院吃著。

順便,二房夫人也極不情願的給坐堂的池天南捎去一碗。

池天南怒道:「你現在是成天給我找不自在了?」

「老娘還給你盛一碗,沒餓死你,已算大度了。」

「嘿!你這人……」

然,就在二人爭執的時候,藥堂門外忽然又傳來一聲高喝。

「哪位是顧娘子?顧郎中?我找顧郎中!」

後院正吃飯的顧相宜听得見怪不怪了。

得,又是一個來找她的。

正坐堂的池天南听聞這一聲高喝,連忙出門查看,見一個赤著上半身的大漢搬了條長凳,就在這御聞堂門外一坐。

池天南一驚,上前問道:「這位兄台,您是買藥還是診病?」

大漢一邊悠閑用一只腳踏著凳子,一邊擠兌著眼楮,道:「爺說了,爺來找你們這兒的顧郎中!」

「可是顧娘子?」

非要找顧相宜診治的,這些日子也不是沒見過,但如此氣勢洶洶的,還是頭一回見。

路邊有些人見御聞堂前有人鬧事,好奇的停下腳步圍觀起來,听聞那大漢道:「嘿,就是顧娘子,爺就找她,你叫她出來。」

「可是顧娘子哪里給你診治壞了?」

但那大漢偏是不回他,只道:「爺不跟你說話,爺只找顧郎中,你叫她出來,爺跟她說。」

池天南只得回屋里,將顧相宜叫了出來。

街道上的人見到這麼個地痞在御聞堂門前不走,看熱鬧的人倒是越聚越多了起來。

不多時,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娘子從藥堂走出,眾人驚道:「出來了出來了!」

顧相宜來到門外,見如此彪悍的一個大漢坐在店外,那大漢長得肥頭大耳,眼小且泛著凶光,嘴斜且咧咧著,結實的肌肉暴露在冬日之下,就這麼橫著坐在御聞堂大門口。

顧相宜一個小娘子,恐是連這壯漢一拳都扛不住。

顧相宜鎮定的問道:「這位壯士可是有事?」

「有事,自然有事。爺名董彪,听聞顧娘子醫術如華佗再世,特來診病。」

顧相宜心里泛起一絲警惕,卻依舊溫和的道:「診病?診病里面請,在外面作甚?」

「嘿,小娘子你說到重點了,為何在外面?因為今日來診病的不是爺,是爺的兩條龍,爺的龍病了!」

「龍病了?」

不說顧相宜听了這荒唐話一怔,圍觀的眾人更是一怔,看著董彪將後背上紋的巨大的二龍戲珠刺青展露在外,也知道這無賴是來找茬的。

但這董彪卻是一臉認真,就是不走了,道:「瞧著幾日顧娘子是幾處看診,診的都是疑難雜癥,听街坊鄰居說旁人治不了的,你都能醫,那爺今日給這龍治病,你總不能拒絕吧?」

「爺您說笑了,我這是治人的,如何治龍?」

董彪一樂,道:「這龍在人身上,你大可以當人來治。听聞小娘子你還會推拿呢?手法還挺好?給你一百兩銀子,你出個診給爺按按?」

眾人一听,這是故意當街羞辱顧娘子呢。

顧相宜卻也不慌,道:「我瞧著爺您身子骨挺好的,在這兒可吆喝半天了。」

「那是,爺沒病,爺這龍有病,兩條龍都不舒服。這龍告訴爺了,它們想要推拿!」

這不純屬當街耍無賴嗎?

眾人議論紛紛,顧相宜若推辭,董爺說顧相宜是能治卻不醫,不僅不走還要當街貶低顧相宜的醫術。顧相宜若不推辭,那豈不是當著眾人的面,受了羞辱?

這完全就是一個死局。

「小娘子,這都說醫者父母心,你這怎麼還見死不救,鐵石心腸呀!還是說,你壓根沒那麼神,其實就是個借著御聞堂招搖撞騙的?」

董彪靠近著顧相宜說著,正在董彪以為顧相宜完全被自己拿捏住的時候,忽然,不知何處傳來一道聲響——

「我說這位董爺,我媳婦是不是華佗投胎的我不知道,但你這人眼瞎,這點本少爺可是妥妥的看出來了——我媳婦都用看痴癲的眼神瞧你半天了,你愣是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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