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的毀滅。
背叛。
隕落。
伊凜琢磨著谷天晴的塔羅牌佔卜。
他知道，谷天晴的塔羅牌佔卜，雖然和常規的塔羅牌佔卜相似，不同的語境、不同的場景下，對佔卜結果的解釋截然不同。
更多的，是帶有谷天晴的主觀解讀在內。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谷天晴的佔卜結果，只要解讀的方向對了，卻是不可不信。
徹底的毀滅……
莫非指的是這座城市？
可背叛……隕落，又是什麼意思？
雖然字面上的意思很好理解，但代入目前的場景里，卻讓伊凜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莫非……」
就在伊凜糾結時，面色蒼白的袁志業，干涸的嘴唇微微顫動，喉嚨里傳出含糊不清的申吟聲。
特別是親眼目睹李二胖那生無可戀的表情後。
不會比李二胖的情況更差了。
伊凜駕駛夜魘航行途中，時不時取出通訊水晶確認方向。
末了。
伊凜看向數公里外，漆黑的市中心。
隱隱從那個方向，傳來無數人匯聚在一起的哀嚎聲。
伊凜不怒，不驚，不愁，不悲，反倒笑了︰
「這就是人類啊。」
或許是因為在雲海上沒有信號的緣故，又或是他此刻離開了「蓋亞服務區」，他無法與失蹤的隊友聯絡上。
——也有一種可能是，他們全死了。
「該不會是真的死了吧？」
一想起昔日在身邊的隊友，伊凜仍有些唏噓。
這好好的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太可惜了。
伊凜心感遺憾。
雖說那幾個隊友各自心懷鬼胎，可在某些場合里，也能派上用場。
幸好神明待他不薄，給他留了一條狗子。
「難怪荷梅洛斯說，沒有航行指針就出航的話，幾乎都是死路一條。」
其實伊凜還是認為，小伙伴們沒那麼容易涼掉。
不為別的，就因為……葛郎鐵匠。
葛郎鐵匠雖然在隊伍中一直充當透明npc、舌忝狗薅羊毛對象、游戲解說員的角色，可其重要性，卻不言而喻。伊凜不認為，身為劍聖導師的葛郎鐵匠，會輕易死在那一波炮擊之下。
「這‘雲海’地圖實在是太大。好端端的一個游戲，沒事把這些空白區域做那麼大做什麼？‘咻’的一下直接切換地圖不好嗎？」
伊凜對這種不討喜的游戲設定頗為無語。可無語歸無語，現在他被困在這個名為「烏拉諾斯」的游戲世界中，投訴無門。就算想向游戲公司反饋一些玩家的想法，也沒有任何渠道。
對于那一位叫做「帝歌‧奧吉‧安東尼」的行為，以及說過的話，伊凜無聊時仔細琢磨後，也發現許多違和之處。
為什麼他會像瘋狗一樣，死咬著他們不放？
大家都是玩游戲而已，通關才是目的。
可他的一系列行動，給伊凜的感覺，他並不想通關，反倒是想方設法阻止幾人去做任務，去升級。就像是站在了其他玩家的對立面一樣。
而且，當初那位玩家，在拉布鎮教堂中，與伊凜隔著水晶對峙時，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也讓伊凜十分在意。
「算了……現在想太多也無益。」
「目前最重要的是……」伊凜將夜魘設定在怠速模式，熟練地取出雲海垂釣專用釣竿、上餌、往遠處一拋，自言自語，「先找到巨神獸再說。還有，填飽肚子。」
過了一會。
一條lv9的「多紋浮空魚」被釣了上來。
雲海里的生物，都像極了氣球，很輕，皮薄，沒有鱗片，肉質很女敕。
伊凜熟練地取出一瓶「晶能小瓶」，用藥水將多紋浮空魚洗干淨，去皮，將問號神劍捏成水果刀的形狀。
一分鐘不到，一條完整的多紋浮空魚，被加工成「多紋浮空魚刺身」。
狗子見狀，來了精神，立即流露出舌忝狗般的笑容。
「急啥。」
伊凜一把拍掉汪天帝那蠢蠢欲動的爪子，又從道具里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里面皆是雙獅國里特色的調味料。
「刺身得蘸醬才好吃，你懂不懂？」
狗子，笑容更加放肆。
……
……
一天後。
「master，快看，那邊有光！」
白小依半透明的靈軀，漂浮在伊凜頭頂，忽然指著遠處，驚聲道。
「喲，你真棒棒！」
神劍‘白小依’羈絆值+1。
「你眼神那麼好！我都沒看見！」
伊凜早已看見了遠處白茫茫的光，可贊美之詞隨口而來。
神劍‘白小依’羈絆值+2。
伊凜又快速轉頭看向在另一邊默不作聲，表情雲淡風輕中帶著絲絲冷漠的聶紅袖。
「你也很棒。」
聶紅袖那雪白的雙眸里毫無波動，她抿著嘴唇看著伊凜的笑臉片刻，然後轉過頭，低聲說了一句︰「無聊。」
神劍‘聶紅袖’羈絆值+2。
唉，拍母靈馬屁的日子，就是那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日常刷了一波羈絆值後，伊凜開始確認航行指針的方向。
果然，指針的末端所指，便是遠處的那一片光。
「光之巨神獸……光？」
伊凜回憶著從荷梅洛斯口中說出的，關于七頭……啊不，六頭巨神獸的設定，幾乎可以肯定，那光芒的盡頭，一定就是伊凜此行的目的地——歐若拉。
雖說在設定中，巨神獸每時每刻都在移動。
可那只是相對而言罷了，在茫茫雲海中，沒有參照物對比，伊凜眼中那坨蒙蒙亮的光，幾乎是固定不變。伊凜加快速度，猛地擰動油門，夜魘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全速朝「歐若拉巨神獸」前進。
在登陸前，伊凜未免生出什麼變故，提前將兩位母靈收了起來。
身為精英刺客玩家，財不露白，時刻保持低調，這可是在游戲里安身立命苟得更久的良好習慣。
終于，伊凜成功登陸。
這里是一片小沙灘。
遠處山丘起伏，山丘上長滿了不少說不出名字的綠色植物。
而伊凜從遠處所看見的那一片光，來自山丘的另一面，光芒柔和卻不刺眼。
在雲海上漂泊了一段時間，伊凜重新踩在了實地上。
伊凜將夜魘收起。
「噢，我親愛的主人——」
夜魘似乎還想說什麼騷話。
伊凜面無表情，快速將夜魘按進了空間裂隙里。
滾。
這自稱賽博坦摩托車人的坐騎，總給伊凜一種怪怪的感覺。
成功登陸後，伊凜快速打量四周的環境。
巨神獸無時無刻不在移動，雖說踩在沙地上，伊凜無法感受到巨神獸的動靜，可時不時朝沙灘上打來的「雲浪」，卻證明了這一點。
四周沒有魔物。
似乎安全。
可伊凜也不敢大意。
畢竟他還不清楚，這只巨神獸背上，魔物的等級位于什麼區間。
萬一這個練級區的魔物，全是頭頂骷髏頭、看不見等級的呢？
又萬一，這個練級區的魔物，全是隱形的呢？
再萬一，這個練級區的魔物，全是從沙地里鑽出來偷襲玩家的呢？
總之，小心一些，絕對沒有錯。
伊凜習慣性開啟「如影隨形」，將問號神劍捏成慣用的「雙匕」，緩步行走在沙灘上。
沙沙沙——
伊凜走過之處，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還有微不可察的腳步聲。
狗子在關鍵時刻也沒有掉鏈子，默默掏出嶄新的格斗爪裝上，沒有亂吠。
在大約百米外，沙灘邊上，佇立著一間簡陋的小木屋。
在空無一物的沙灘上，遠處的小屋是唯一的建築，伊凜沒有猶豫，朝著那間小屋走了過去。
一人一狗緩步接近，十分熟練。
在游戲里，新地圖對玩家的吸引力，無非就是未知的地圖，未知的任務，未知的魔物……這一切「未知」，足以勾起每一位精英玩家的探索欲。
「咿呀——」
就在伊凜即將抵達小木屋，探索新地圖時，小木屋那一扇緊閉的門，驟然打開。
一個白胡子削瘦的老頭，閉著眼，嘴里哼著五音不全的歌，悠悠從屋內走出。
伊凜表情微怔，這突然出現的npc，讓伊凜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胡子老頭並沒有發現伊凜的存在。
——因為他壓根就沒睜開眼。
只見那老頭腳踏拖鞋，下半身穿著一條花花綠綠的沙灘褲，而上半身卻披著一件皺巴巴的黑袍，黑袍扣子也沒扣，敞胸露肉。老頭的頭上，還戴著一頂高尖的黑帽。
這個形象……
如果忽略掉那辣眼楮的沙灘褲、人字拖，還有那毛茸茸的兩條腿外，倒是像極了伊凜「認知」當中的巫師。
伊凜握緊刀子，走近幾步。
他倒是想走近點，瞧仔細些，看看這貨到底是boss還是npc。
黃名。
中立npc。
大工程師
阿不思‧珀西瓦‧伍爾弗里克‧布萊恩‧鄧布利多
啊這？
這名字長得有些過分啊！
還有這大工程師是什麼鬼？
看起來根本不像啊！
哪位狗策劃做的人設啊！
再看等級……
lv︰？？？
一人一狗對視了一眼，剎那間，伊凜像是讀懂了狗的想法，狗也明白了伊凜的打算。
伊凜與汪天帝同時將武器收起，心有靈犀地決定，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這位……咳咳，大工程師你好，我想問個路。」
伊凜流露出和善的微笑。
汪天帝下意識地咧開嘴，舌頭呼哧呼哧地伸著，默默當一條合格的舌忝狗。
說話前，伊凜取消了如影隨形，免得把這位看不見等級的npc給驚著了。
伊凜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npc看起來年齡非常大。
萬一嚇出什麼心髒病之類的，原地掛掉了……經驗值算誰的？
大工程師，阿……鄧，聞言，果然轉過了頭，看向沙灘上一人一狗。
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伊凜的存在。
忽然，在看清了伊凜後，大工程師阿鄧，揉了揉渾濁的老眼，又將目光落在伊凜腳邊的舌忝狗身上。
人……狗……人……狗……
阿鄧似乎眼神不好，目光反復橫跳，來來回回，在伊凜與汪天帝身上看了好幾次。
「請問……」
伊凜心里納悶，忍不住又開口。
可這話還沒說完。
大工程師阿鄧卻踏著拖鞋，蹬蹬蹬地小跑到伊凜面前，表情激動，老臉漲得通紅，胡子、眉須簌簌抖動。
末了。
伊凜看向數公里外，漆黑的市中心。
隱隱從那個方向，傳來無數人匯聚在一起的哀嚎聲。
伊凜不怒，不驚，不愁，不悲，反倒笑了︰
「這就是人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