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我相公問您想要點什麼?」
一溫柔的女聲從身後響起,柔柔的,卻也帶著一絲捍衛主權的意味。
相公?
花小滿從獵戶臉上移開目光,機械的轉頭看向緩步走到他身邊的少婦。
穿的是細布短衫配百褶裙,顏色和獵戶身上的一模一樣,是沉穩又喜慶的棗紅,只是她的在領口和袖口用鮮艷的正紅色絲線繡了幾朵小花,看起來更精致講究。
「小娘子是第一次來買我家的野味嗎?想要點什麼?今日有野雞和野兔,都是不錯的味道哦。」
她生的修眉細眼,翹鼻櫻唇,一頭濃密的烏發在腦後盤成婦人樣式,上頭只斜斜的插了一只素銀絞絲瓖紅寶石簪子,耳上也墜著同色耳墜,邊說邊笑,耳朵上的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
好美的少婦。
花小滿呆滯的看著她。
獵戶皺眉看了一眼花小滿,轉頭溫柔的注視著自家夫人,「三娘,怎的過來了?去那邊樹蔭下歇著去?」
「不用,我來幫你啊,這麼多人等著買呢。」
「不疼了?」
少婦俏臉一紅,點了點頭,極輕的「嗯」了一聲。
「哎呀,李大哥這是成親了?新娘子好漂亮呀!」
「是呢,李大哥有福氣。」
買了肉沒買肉的都樂呵呵的看著獵戶和他的新娘子,恭喜祝賀聲一片。
少婦大方的笑著, 「能嫁給李大哥是我的福氣,多謝各位鄉親的祝福,今日的野味都給大家打八八折。」
「怪不得比之前便宜呢,原來是東家有喜了!」
「唉,好大方的新娘子!」
「祝你們百年好合呀!」
花小滿听著周圍的噪雜,如墜冰窖。
他成親了!
新娘子美麗又大方,溫柔的不像樣。
不是說,又美又溫柔的一定很蠢嗎?可她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蠢的樣子?
少婦看著花小滿,眼里閃過一絲疑惑,「小娘子?」
花小滿呆滯又震驚的看著她,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
這是獵戶的新娘子。
獵戶卻失了耐心,眉頭一皺,刀疤臉頓時升騰起幾分戾氣,凶巴巴的道,「小娘子要買肉嗎?不買的話,別擋在這里。」
「別,相公,別這麼說話,你嚇到她了。」
少婦抬手一按,獵戶頓時散了三分戾氣,轉頭看向旁人,「大嬸要買點什麼?」
花小滿抬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轉頭往回走。
經過一條巷子,想也不想一頭扎進去,靠牆坐到地上。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覺得好似有一只手緊緊的抓住了她的心髒,雖不至于窒息,卻揪的緊,疼的緊,怕的緊。
生怕那只手一用力,她的心便碎裂開來。
她從懷里模出一張紙。
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著她所能回憶起來的點點滴滴。
我去了哥哥開的逍遙館,調戲了兩個戴面具的小倌,一個白衣,一個紅衣,都是獵戶假扮的。
我和獵戶躲在山洞里,我冷,獵戶卻不肯月兌衣服給我穿,說他就一件,寧肯把我抱在懷里取暖,其實獵戶是騙我的。
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似乎是公主,男女通吃的那種,調戲獵戶,獵戶拒絕了她,我很高興。可後來,大家命懸一線,獵戶選了救公主。
獵戶把我劫到馬車上,被包圍了,四面楚歌,對方的頭頭中毒了,獵戶說,我是解藥。
獵戶……
她能回憶起來的不多,到如今更是忘得徹底,看自己寫下的這一條條的記錄,好似是在看別人的故事。
每一條都在說獵戶騙她,利用她,陷害她,為何她還要找獵戶?
為何看到獵戶娶了親還這樣傷心?
她是不是犯賤!?
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不是,不是,獵戶一定不是他。!!!
一定不是。
「你為何在這?」
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蔡雲漢居高臨下的臉冷的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花小滿瞥了他一眼,抬袖子擦了一把臉,沒好氣的道,「問渠哪得清如許,你先管好你自己。」
蔡雲漢︰「……你受什麼刺激了?」
「關你鳥事。」
蔡雲漢︰「……你不是應該在院里禁足嗎?跑到這里來是何原因?」
「院子都燒沒了,我還怎麼禁足?」
「醫館還在,你的房間也在,你就該在里頭禁足。」
花小滿無奈的看著他,「就那個站都站不直的小棚子,你叫它房間?在那里禁足,你不如找個人牙子賣了我得了。」
蔡雲漢垂目,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大叔,你不知道主子除了發賣了奴才,還可以打罵嗎?」
「大叔?哈,大爺。」
花小滿翻個白眼看回去,「你想暴力治家?這不是你的人設,叫你花枝小姐看到你暴力的一面不好吧,會嚇到她的,小心她再也不理你哦。」
「無礙,教訓個把奴才,她可以理解。」
蔡雲漢的話音剛落,巷子外忽然傳來說話聲。
是獵戶的聲音。
花小滿下意識的閉上嘴,豎起耳朵。
「三娘,為夫帶你去城里逛逛吧?那里有個荷風鋪,衣裳都是時下流行的,你去定做幾身。還有,金銀首飾,我們也去逛逛,給你買一套金頭面。」
「我什麼都不用買,就去逛逛看看就成。我們省著點花吧,攢點銀子,爹娘年紀大了,萬一生病了需要銀子,二弟要讀書,也需要銀子,是不是?」
「三娘,跟了我委屈你了。」
「那怎麼會,我開心的不得了呢,只要你心里有我,只有我。」
「那是肯定,我心里只有你。「
少婦笑吟吟的看著他,「你說,剛剛那姑娘是不是喜歡你?」
「不是,我都不認識她!」
「可我看她好似對相公你有點情誼呢,听到你成親了,臉上都是絕望——」
少婦余光瞥見巷子里的兩人,話頭倏地停住。
花小滿歪頭看著她,「李夫人,你想多了。」
她指了指一身錦袍的蔡雲漢,「這是我相公,你覺得他比你相公差?」
蔡雲漢瞳孔微微放大,冷冷的看著這信口開河的姑娘,卻沒有拆穿她。
「對,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我胡說的。」
獵戶上前一步,把少婦擋在後頭,「我夫人是誤會了,可誠是因為小娘子那樣看著我才造成的,還請小娘子別和她計較。」
護著她。
花小滿挑眉,「你看我是要計較的人?可你若是再這般凶巴巴的對我說話,我相公就要和你計較了。」
「對不住,對不住,我們先走了。」
少婦拖著獵戶,飛也似的逃走了。
花小滿頹然的垂下頭,眼里閃過一絲抑郁。
他媽的,丟人。
蔡雲漢眼里閃過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