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磚可不好受。
在法律法規里胡亥根本算不上是一名正式的職工,一旦與包工頭發生糾紛,他半點好處都討不到。
這日,胡亥按照包工頭的吩咐在搭建好的圍牆抹水泥。
從剛開始一竅不通,搬個磚都磕磕絆絆,到現在能熟練的往牆上抹水泥也不過才過了一個星期。
「小胡,幫我提桶水泥過來。」
胡亥離攪拌好的水泥近,送水泥倒是方便。
一個藍色的小桶丟來滾在胡亥腳下,他彎腰撿起,盡管不願意,還是笑著鏟了兩鏟水泥,裝滿藍色的水泥桶。
「趙哥,我們今天是不是——」
「啪——」
施工地路障多,稍有不慎胡亥就踩到一塊木板,整個人朝前滑去,直直的摔在地上,此後沒了動靜。
意外來的猝不及防,死亡瞬間發生。
倒地的人久久沒有動作,既不起來,也不說話,半點哀嚎都听不見。
趙哥弓著腰小心翼翼的靠近,將人翻過,手指往鼻子一探,競沒了氣息!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尸體沒有一絲傷痕,法醫驗尸才找到致死因。
原是胡亥摔倒的地方有塊木板,而這木板的裂縫里有根十厘米長的釘子戳進胡亥的眼楮,從眼楮直入大腦,讓他瞬間沒了氣-
梁溪听面館老板陳興講完前半段後,就听瓶子里的胡亥講下半部分。
老板听不見,梁溪簡單復述︰「在你拒絕胡亥後他去工地打工,在送水泥的時候胡亥踩到木板摔倒在釘子上,死了。」
竟然是這樣死的!
老板嘆息一聲,問︰「他為什麼跟著我?」
梁溪淡淡︰「胡亥說因為你沒把錢借他,所以他才會死。在我看來生死不在于你,時候到了意外也就來了。」
胡亥跳腳︰「什麼叫時候到了意外也就來了,如果不是陳興我也不至于去工地干活,更不會死在工地!」
這女人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要這樣說他!
在胡亥看來就是因為面館老板他才會死,把錢借給他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
老板感嘆,「世事無常啊,不過再來一次我還是不會借錢。」
世上眾人皆言錢如糞土,卻不想用錢之處頗多。
他的錢來之不易,與胡亥不甚熟悉,怎麼會輕而易舉的將錢給借出去。
大抵如眼前的小姑娘說的,胡亥的生死不在他,在于命運。
梁溪看得透徹︰「世事有因才有果你自己去的工地沒人逼你。與其埋怨老板,不如多反省反省自己當時。」
「你什麼意思?你說我活該?」胡亥暗道自己命運可悲,沒把面館老板帶走也就算了,還被人囚禁在這破玻璃瓶內,也不知道關到猴年馬月。
「沒有活不活該,你說你是踩到木板後眼球戳到釘子死了,是不是你沒注意的緣故?」
理是這個理吧,卻有點別扭。
胡亥緩緩點頭︰「是。」
梁溪又問︰「是老板把你摁在釘子上害你?」
當然是自己摔的。
胡亥︰「不是。」
「是老板讓你去的工地?」
「就是他沒借我……」
梁溪不想听他說別的,歷聲道︰「你就回答是或不是。」
「不是。」胡亥頓悟,確實,不論怎麼扯,老板和他的死亡沒有直接關系。
老板迷茫的坐在椅子上就看見梁溪朝著玻璃瓶問話。
他不敢打擾,直到梁溪扭頭看他,才笑了笑。
老板︰「是要我做些什麼嗎?」
「雖說你與他的死沒有關系,但你們還是有些淵源。」梁溪不過多插手。
胡亥怨氣不大,想來死前稍有不平,一直惦記沒給他借錢的面館老板,才跟著的。
老板問︰「所以?」
「為他燒些紙錢就罷,算作之前沒借給他錢就行。」
起身,梁溪拿走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瓶,人事交給老板,鬼事歸她。
沒害過人的鬼可喝孟婆湯入輪回道。
梁溪要做的就是把胡亥送回地府,至于入輪回道後他投胎成什麼,主要是看十方閻羅殿的管理者如何審判了。
胡亥以為梁溪要將他灰飛煙滅,兩只腳在玻璃瓶里蹦噠。
「你放我出去!」
「我不殺他了,你別殺我啊!」
「靚妹?美女?大姐?我叫你姑女乃女乃總行了吧?」
「救命啊……」
……
梁溪走後,老板一個人坐在咖啡店待了許久。
回想前半載一直在賺錢,從未整理過人際關系。
胡亥與他的關系在這東華區屬實是最好的,當初想也沒想就拒絕胡亥借錢的請求似乎有點太過分了。
陳興不是本地人,來這是听說東華區賺錢比較容易,家中無姐妹,唯一的哥哥也在一場車禍中死去。
就是這場車禍,陳興才明白了金錢的重要性。
吃飯喝水、生病住院、旅游出玩、交通住宿……等等,哪一個不需要錢?
哥哥就是因為手術費才在後續治療死掉,他作為家里唯一的孩子,怎能不去努力賺錢?
父親和母親年邁,他每個月都會寄一筆錢回去。
至于自己?
不回去了,沒闖出一番大作為他沒臉回去,無顏對父母。
現在想到年輕的時候,老板心頭酸澀難忍,眼淚一粒接著一粒砸落到他手背。
扭頭看向窗外,烈日當頭,太陽的光線刺的他睜不開眼楮。
該回去了,就算沒有作為也該回去了。
生死不過是一眨眼一閉眼的事情。
他害怕自己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
「唉……」
一聲嘆息,嘆出了他前半輩子的無奈與心酸。
回家,他想見見他的家人。
老板扶著桌子慢慢站了起來,轉身,卻看見門外站著一對熟悉的老人。
「興啊……」老婦頭發花白,她和老頭子攢了好久的錢,房子也賣掉了就為了來這和她兒子待在一起。
好久沒見,這小兒子長的和大兒子越發相像了。
「媽——」
老板笑中含淚,都快五十歲的他像個小孩一樣歡快地跑到老婦面前,緊緊抱著她,依偎在她懷里。
老婦身旁的老爺爺觸動非常,可身份讓他不能流淚。
老爺爺吸了吸鼻子︰「瞅瞅你們,有啥好哭的?」
「你個糟老頭子懂什麼?」老婦扭頭就把鼻涕眼淚蹭在老爺爺肩上,「興啊,別走了好不好啊?」
「好。」
不走了,他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