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觀主和萍婆

南禹枯禪里。

九皇子執黑棋,思考很久,遲遲未落于棋盤。

無念大師從容飲茶,注視著仍在猶豫地九皇子,他微笑著說道︰「劍仙在雪山出劍,不二洞當年事大白天下,有本該死去的小姑娘代表懸海觀入世,觀主和院長也都相繼入世,姜國都城又在此時動蕩,倒確是很復雜的事情。」

「秦承懿事跡敗露,只能離開瑯琊城,而他把瑯琊城里自己的勢力全都揭露,只為殺死那些世間諸國的年輕修士,給姜國皇帝制造巨大的麻煩,那倒是能夠理得清。」

「但王行知要殺薛忘憂之舉,其實在表面看來很沒必要,何況又鬧到現如今這般局勢,司徒朝元野心雖大,但也很謹慎,若王行知只是借著秦承懿禍亂瑯琊城,而想要順勢給予姜國重創,又趁著院長不在,那麼殺死姜國都城里處在頂端的修行大物,倒也同樣能夠解釋得通。」

無念大師拾起一顆白棋,望著棋盤,繼續說道︰「那離宮劍院的七先生,向著世人承認自己來自不二洞,那麼司徒朝元想要得到的《蠶滅卷》,便很明顯不在余不寐和韓一的身上,前有李道陵布局,李夢舟又身懷《蠶滅卷》,那便是他能夠身在棋盤,卻不在局內的原因,而他身份大白時,便無法逃月兌棋局,如此,王行知選擇對薛忘憂出手,便完全說得通了。」

九皇子指間的黑棋落于棋盤,抬眸說道︰「雪夜太子的想法只是次要,但王行知沒有想到,薛忘憂會在此刻入劍仙之位,歸根結底,都在那位虞大家的身上,王行知已然是瀕死之像,他用自己換來薛劍仙的隕落,便有輸有贏,可真正贏面佔據最大的,反而是那潞王秦承懿。」

無念大師落下白棋,笑著問道︰「此話怎麼講?」

九皇子再次拾起一顆黑棋,注視著棋盤,說道︰「看似秦承懿輸得很慘,在姜國都城的布局被一網打盡,可自始至終秦承懿都不卑不亢,也許在他的計劃里,本來就有兩條路,他可進退兩得。」

「就算瑯琊城里的事情沒有出現什麼意外,全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但他也不會選擇直接坐上那個位置,因院長的存在,他依舊得在事成後離開,區別只在于,他是獨自離開,還是帶著人離開。」

「前者自然是輸了一籌,可在全局看來,他也贏了很多,最起碼他的計劃全都完成了,反而是王行知,看似殺掉了薛劍仙,但他的命也得賠在姜國都城。」

九皇子手里的那顆黑棋,重重落于棋盤,「唯一的好處,也得益于秦承懿,那便是姜國確實因此遭受到了重創,而王行知只在姜國都城里攪了渾水,不僅加劇了姜國和燕國的矛盾,甚至也拿不到《蠶滅卷》。」

無念大師好奇的問道︰「你就如此肯定,李夢舟必然可以殺死王行知?」

九皇子微笑著說道︰「雖然七先生的狀態並不比王行知好上多少,但有入了劍仙之位的薛忘憂贈予,又有那些離宮劍院的劍修借劍,瑯嬛劍廬的蕭知南借劍,甚至還有懸海觀的葉先生幫忙出劍,他更是握著不二洞洞主李道陵的劍,若連重傷的王行知都不能殺死,那我倒真的有點瞧不起他了。」

無念大師說道︰「話雖如此,可王行知終究是王行知,且不管李夢舟借來了多少劍,他都得有能力提起那麼多的劍,最終結果無非是看他們誰最先撐不住,但不能否認的是,如你所說那般,我亦覺得李夢舟的勝算稍微大些。」

九皇子說道︰「我以為老師會呈相反的態度,來賭上一局。」

無念大師笑著搖頭,說道︰「那倒也很有意思。」

他望著姜國的方向,片刻後,又把視線放回棋局上,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天下局勢瞬息萬變,正值天地氣運復蘇,南禹恐也不能置身事外,需得多番考量,但姜國和燕國一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然牽一發動全身,殿下也要做些準備。」

姜國境內某小鎮,某家小酒肆。

晦暗的夜空下寂靜非常。

酒肆里有位老人家。

他端著酒碗,默默飲著。

酒肆老板站在櫃台後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嘴巴里嘟嘟囔囔著,「怎麼總有一股寒風,心里慌慌的,渾身也刺撓。」

他抬眼瞥見外面有一位老婆婆,慢悠悠地跨過酒肆門檻,徑直朝著那飲酒的老人家走去,他微微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上去相迎,男人半夜酗酒,家里妻子找上門的事情多了去了,但如此大年紀的也不多見,他倒也不想多管閑事。

但他想象的吵鬧場景並沒有出現,那位老婆婆直接坐在對面,甚至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兩位老人家對飲,畫面很和諧。

那位老人家放下酒碗,微笑著看向坐在對面的老婆婆,輕聲說道︰「你倒是能夠找到我。」

老婆婆說道︰「這里是姜國,只要你沒有刻意躲藏,想找到你自是不難。」

老人家說道︰「但那個人也在姜國,院長卻找不到他。」

老婆婆說道︰「該找到的時候自會找到,況且我現在也不是很想找到,就算真的找到他,我大概也會殺了他吧。」

老人家笑著說道︰「縱然是院長,也依舊是女人心思,何必口是心非呢。」

老婆婆便是梨花書院的院長,熟悉的人都稱呼她為萍婆。

而那位老人家自然便是從魏國懸海觀里走出來的觀主。

兩位世間大物,在一隅小鎮的酒肆里閑談,倒也是很難見到的畫面。

而作為有幸能夠見到的酒肆老板,腦子里想得全是他們怎麼還沒打起來?這不對勁啊。

萍婆望著對面的觀主,說道︰「世人似乎都認為那位入世的小姑娘,能夠極大代表你的態度,可現在王行知被逼入絕境,從而想要殺死她,你依舊能夠安穩的在這里喝酒,是對她很有信心?」

面對萍婆的顧左右而言他,觀主也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反問道︰「我相信院長當年沒有察覺到問題,就連我當年也沒有察覺到,畢竟世間里有閑心算來算去的只有無念,但想必針對秦承懿在瑯琊城里做得事情,院長絕非毫無所覺。」

「也許你有自己的想法,但王行知借此生事,雖讓得薛忘憂入了劍仙,可也瞬息隕落,對離宮劍院甚至某些人而言,都難免會對院長有些意見,畢竟若你沒有走出瑯琊城,秦承懿和王行知不能說什麼都做不了,起碼結果不會像現在這麼糟。」

觀主幫萍婆倒了一碗酒,遞到她的面前,微笑著說道︰「我當然也很清楚,院長有意借著秦承懿的事情,讓皇帝陛下做出決定,從而能夠全身心的應對燕國的事情。」

「按照正常邏輯來說,王行知雖陪同雪夜太子來到姜國都城,就算想要做點什麼,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但世事難料,就算是你我,也不能看清天下事,否則又為何始終找不到我那師弟呢,院長的決定本沒錯,只是過程里出了點問題,那是不可避免的。」

萍婆看著眼前的那碗酒,說道︰「我有想到,秦承懿會在都城里生事,但沒有想到他膽子那麼大,那是我的失誤,離宮劍院七先生來自不二洞的事情,陛下早有猜想,我有想過,王行知陪同雪夜來姜的目的之一很大可能便是為了李夢舟,但沒想到,他會把目標直接放在薛忘憂的身上。」觀主說道︰「燕國沒有做好準備,自然便有顧慮,而王行知此舉,反倒是像逼迫著姜國同燕國盡早開戰,對雙方而言,這都是本不該發生的事情,院長考慮的是燕國,但因某些事情,讓得王行知改變了態度,便是無法提前得知的。」

事實本就如此,天地氣運重新變得濃郁是在開啟千海境之後,上蒼自然的變化,是人所不能掌控的,強大的修士也只能提早感知到變化,而劍仙在雪山拔劍,也同樣是在開啟千海境之後,那對于身在姜國都城的王行知來說,同樣是不可控的。

若僅僅因為天地氣運的變化,王行知也不可能完全忽視燕國和道宮,擅作主張,那麼在這種考慮的前提下,莫說院長,就是觀主也不能提前猜測到王行知的行動軌跡。

而只要稍有一個地方出現意外,後面的事情自然便會徹底亂了。

沒有院長的姜國都城亦有著不少強大修士,只是秦承懿和王行知的事情,便把都城搞得那麼亂,不能說離開院長的都城脆弱不堪,也在于秦承懿暗中布局過大,且王行知又是北燕道宮僅次于聖人的大物,又牽扯著世間諸國的年輕修士都在瑯琊城里,那都是能夠被很好利用的。

那些年輕修士雖有很多來自小山門或山野里,但也有不少深厚背景,甚至王朝皇子般的存在,如果這些人發生意外,姜國將要面臨很大的麻煩,那並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說得清的。

只能說秦承懿出手的時機把握得很好,而且又謀劃的足夠深,被揭露出來的那些表面下,到底隱藏著多少,是連院長也沒有完全想到的。

事已至此,自是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觀主只是由衷感嘆道︰「我們時刻想要避免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發生,想要與天斗,何其之難,你我再強,也終究在人間。」

修士爭命,其實到頭來,也不過是人間俗事。

生死各安天命。

不管你信不信命,那都只是一種選擇,結果從來都不重要,只在于你有沒有勇氣做出選擇。

人終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

對于薛忘憂而言,便足夠了。

萍婆注視著觀主,輕聲說道︰「秦承懿的某些想法倒也不錯,天下書院確實該好好整治一下了,山海清幽多數已入世,那這人間的故事,便是走到了最精彩的時候,每個故事里的主角,都該出來走一走。」

觀主問道︰「你第一站何去?」

萍婆說道︰「白虹鎮。」

觀主笑道︰「不謀而合。」

他們端起酒碗,望著酒肆外面的夜空,眼前很黑,但黑暗的盡頭卻很亮,亮得有些刺目。

他們把碗里的酒飲下,便站起身來,觀主從懷里掏出幾塊碎銀子,想了一下,便又拿回了一塊,隨後微笑著把那塊碎銀子重新塞進懷里,同萍婆一道走出酒肆。

而那酒肆老板望著兩位老人家消失在黑夜的背影。

他默默過去,看著桌子上的那幾塊碎銀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有些牙疼的想著,還真是一兩都不缺。

他又回想著初才听到的那番對話,總覺得貌似很不得了,但又一時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得了。

把銀子塞進懷里,他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抱著空酒壇,返回櫃台。

但隨即又似想到了什麼,他放下空酒壇,慌里慌張的跑出酒肆,四處張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只有微弱的燈火,而在街道的盡頭,卻有兩道無比耀眼的光芒,宛如墜落人間的星辰,在酒肆老板剛剛看到時,便又迅速消失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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