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幕

李夢舟注視著關慕雲那副頹敗的模樣,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浩蕩的劍意趨勢不減的朝著關慕雲轟去。

然而在臨近他的面門時,磅礡的氣息靜止,劍意也隨之緩緩消散。

只留下那烏青色的劍尖抵在關慕雲的眉間處。

觀戰者靜靜看著場間那幅畫面,沉默不語。

有些人看不明白,但有些人望向關慕雲的目光里卻透著一些復雜的情緒。

萍婆也在看著那呆傻地站在原地的關慕雲,眉頭微微蹙著,隨即搖頭輕嘆一聲。

旁人或許不明白,但她很清楚關慕雲尚且留有一絲余力,也就是某種底牌沒有用,但他震懾于李夢舟的強大,完全喪失了意志,居然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在某種意義上,關慕雲都是一個失敗者。

不僅是戰斗中的失敗,在心境方面,他也敗了。

這在修行道路上,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夢舟也看明白了這一點,他本已經做足了應對關慕雲反擊的準備,但關慕雲卻並沒有反擊,而是用另一種方式直接認輸了。

雖然稍微感到有些失望,但李夢舟也沒有多麼在意。

關慕雲在想什麼,他並不想知道。

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將目光放在關慕雲的身上。

這一戰,理所當然是李夢舟勝了。

就在眾人以為李夢舟會緊接著向陸九歌挑戰時,但他緩緩將劍入鞘,微笑著的看向已經站起身來的陸九歌,說道︰「陸師姐,我現在很累,所以接下來的一戰就不打了。」

陸九歌很訝異。

五層樓里的人們也很驚詫。

李夢舟終究是有著越境擊敗陸長歌的戰績,不論是用了什麼手段,在某種意義上的確具備著能和四境下品的修士一戰的實力,雖然很多人都認為李夢舟不可能贏得了陸九歌,但對方卻選擇不戰,還是讓人覺得很意外。

離宮劍院里的江子畫已經主動向陸九歌認輸,現在李夢舟又是如此,此刻的氛圍難免有些詭異。

陸九歌很認真地看著李夢舟,說道︰「我可以等待李師弟休養生息後再來戰。」

李夢舟微笑道︰「多謝陸師姐好意,但我打贏陸長歌已是僥幸,就算回復狀態也是勝不了陸師姐的。」

這番話里倒也有著一半的真實性。

且他就算贏了陸九歌,兩個人也是並列首名,但首名的位置只有一個人,後面肯定還會有其他安排,李夢舟覺得沒有太大意義。

最重要的是,江听雨曾經明言說過,要他在蟠龍宴上至少奪得第二位的名次,現在他就在第二名,就沒必要沖擊首名了。

他已經完成了對江听雨的承諾,剩下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陸九歌能夠看清李夢舟眸子里的堅定,便也沒有再繼續說什麼,雖然這首名的位置是李夢舟和江子畫未戰的情況下奪得的,但就算按照規則,她至少要打贏其中一人,才能穩坐首名的位置,一旦落敗,首名便與她無緣了。

且不論李夢舟和江子畫能不能打贏陸九歌,江子畫肯定都是要輸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陸九歌首名的位置是名副其實的。

至此,蟠龍宴便正式結束了。

以陸九歌為代表的蒹葭苑便是今年蟠龍宴的首名。

以江子畫為代表的離宮劍院則是第二名。

以楊昭為代表的摘星府僅僅得了第三名。

而書院卻沒有名次。

因書院只派了關慕雲一人赴宴,且僅參與了一戰,敗給了李夢舟,很遺憾的在今年的蟠龍宴上落選,這在過往的歲月里,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每兩年一度的蟠龍宴,但凡有書院弟子赴宴,基本上都是首名或第二名的位置,今年連前三都未入,作為代表赴宴的關慕雲,勢必會被都城里的人再次議論起來。

或許有人會說書院已經不如以前,但也有人會說因書院只派了一名新入院的弟子,進不了前三也算不得大驚小怪的事情,書院依舊還是那個書院。

但無論人們說什麼,關慕雲這個名字都會是圍繞書院議論的焦點,褒貶不一。

曾經立在雲端的天才,隱隱有著墜落深淵的跡象。

然而相比于此,李夢舟越境擊敗四境修士的事情必然是被議論最多的。

窮其原因還是李夢舟踏上修行路的時間很短,卻做到了很多前輩都做不到的事情。

這讓人們再也不能忽視李夢舟這個短短半年不到便從一個普通人晉入承意境巔峰的小怪物

深夜的皇宮里。

江听雨撐著傘,在大雨消逝,微雨仍在飄揚的夜空下行走。

深宮大殿很是靜謐。

巡邏的禁衛層出不窮,將皇宮封閉的密不透風。

皇帝陛下依然在批閱著奏折。

他的眉頭微微皺著,鋪展在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里的內容,有些不同尋常。

江听雨靜悄悄地入了御書房,內侍並未攔阻,也未稟報。

能夠如此這般輕易進出御書房的,整個朝堂上寥寥無幾。

「陛下,蟠龍宴已經結束了。」

江听雨稍微拍打了一下衣袖上沾染的一些雨珠,輕聲說道。

他隨即又將蟠龍宴里發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很詳細的說給皇帝陛下听。

「沒想到奪得首名的會是蒹葭苑的那丫頭。」

皇帝陛下的視線從桌案的那封信件上移開,倒了兩杯靜默山尊茶,抬手示意了一下江听雨。

江听雨拱手謝恩,說道︰「陸九歌作為蒹葭苑山主的繼承人,資質是很高的,且極為冷靜,在和楊昭實力相差不多的情況下,幾乎很快便結束了戰斗,對戰局的掌握很高明,懂得如何在第一時間遏制對手的長處,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站在有利的局面下。」

皇帝陛下微笑道︰「看來我姜國境內的這些少年都很不錯,很值得大力培養,日後成為我姜國的棟梁之才。」

轉而他眉頭又微微蹙起,說道︰「李夢舟的表現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崛起的速度很快,這原本是很好的事情,但有時候太快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在修行世界眾所周知的是,除了初境的基礎階段,三境跨過四境便是修行中一大很難輕易跨越的瓶頸期,無數的修行者都被堵在那道門檻外,終其一生也無法跨過。」

「且但凡跨過了四境門檻,修行速度都會有所下降,不是只靠苦修便能繼續破境的,如果李夢舟不能盡快突破這瓶頸期,那麼就算他以前破境速度再快,也可能一輩子都只能停留在三境,就算終有一日越過了那道門檻,成就也受到了限制。」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陛下擔憂的事情也不無道理,但李夢舟若真的是那個人的徒弟,四境門檻就絕對不會是他的瓶頸期,不二洞里就算資質最差的弟子,也在三十歲以前便幾乎站在了四境的巔峰,李夢舟沒道理會更差。」

聞听此言,皇帝陛下低頭看向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食指敲擊了一下桌面,抬眸說道︰「柳飛羽從北燕帶回了消息。」

江听雨目光微凝。

得到皇帝陛下的眼神示意後,他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封信件,仔細的閱讀了起來。

雖然外境的信件來往,都逃月兌不了天樞院的眼楮,但這封信件,的確沒有第一時間傳到江听雨這里,而是直接遞送進了皇宮,這無疑說明著這封信件里的內容很重要,必須要在第一時間讓皇帝陛下親眼看到。

信件里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寥寥幾句話。

大致意思便是柳飛羽潛伏在北燕都城附近,通過在外的天樞院暗探的輔佐,滲透入北燕都城方圓的各座修行山門里面,探知到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的秘聞。

白袍劍客韓一曾經出現在北燕境內,這份消息被證實。

且韓一在一夜之間覆滅了北燕的一座修行山門,在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北燕都城沒有察覺到半點異樣,等到大批軍士和召集而來的修行強者趕過去的時候,那座山門已然成為了一片廢墟。

根據柳飛羽的暗中調查,那座修行山門即將要月兌離四境的範疇,問鼎五境宗門,只因為那座山門的宗主將要破境跨過五境門檻,至于那位宗主有沒有成功破境,不得而知,因為在那一夜,整座山門就被白袍劍客一人一劍所滅。

這件滅門的慘案造成了北燕朝堂上很大的轟動。

但被北燕皇帝很果決的將消息第一時間封鎖,所以知曉那件事情真相的人並沒有多少。

然而在柳飛羽所調查到的情況來看,在那座山門覆滅後不久,其他的修行山門派遣出了四境修為的弟子乃至執事教習親自領隊,配合北燕精銳甲士秘密橫掃了很多座城池,其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追蹤凶手。

傳聞,在那個時候,臨近雪山的平原,出現了大量的修行者和軍隊,且在深夜,天空呈現出了極為絢麗的光幕,這份景象,整整持續了三天三夜,被當地很多普通百姓贊為奇觀,甚至叩頭膜拜,祈求平安。

但柳飛羽猜測,那副光景乃是無數四境大修士戰斗所形成的天地靈氣的異變,且在那臨近雪山的平原上,必定有著白袍劍客韓一的身影。

北燕傾盡很強的力量對白袍劍客進行圍剿,雖然那一戰並未牽扯進來五境強者,但數以百計的四境大修士,又有著精銳甲士的配合,縱然是初入五境門檻的強者也要暫避鋒芒。

韓一究竟有沒有被北燕修行者襲殺或是抓捕,不得而知,柳飛羽的調查在此中斷,後續的事情完全找不出半點頭緒。

但至少能夠確定的是,韓一的確曾出現在北燕境內,且還做了不少大事,短時間里弄得北燕境內許多修行山門人心惶惶。

皇帝陛下注視著認真閱讀信件的江听雨,緩聲說道︰「且不論那座山門里有沒有跨過五境門檻的大物,但就算處在破境的契機里,也遠不是尋常四境巔峰的修士能夠殺死的,就算是當年的韓一也做不到,更別論那座山門里還有很多弟子和四境的執事教習。」

江听雨默默合上手中的信件,說道︰「除非韓一的修為比曾經的他變得更強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北燕召集的那般龐大的力量下,依舊在雪山平原鏖戰了三天三夜。」

皇帝陛下微微動容道︰「韓一當真是世間最為妖孽的人物。」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說道︰「柳飛羽還需要繼續在北燕調查,以他五境的修為,只要不踫見北燕那些遁世的老怪物,很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更何況在邊境還有我們另一位神將坐鎮。不論韓一是死是活,但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終究是我姜國的子民,沒道理死在他國境內,尸骨未寒。」

皇帝陛下沉聲說道︰「既然確定韓一曾經活著,那麼朕便不可能坐認他身陷險境,就算只是得到一具尸體,也要將其帶回來。」

在蟠龍宴結束後,很多相距都城較遠的山門弟子都要準備返程了。

有些人打算住一夜後,明早再出發。

也有些人打算今夜便離開都城。

江子畫他們和陸九歌等蒹葭苑弟子一同朝著南城外的離宮劍院行去。

在半道上陳子都微微抱拳,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待我回去好好修行一番,再來都城向諸位討教。」

江子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後會有期。」

辭別了陳子都等天湖道府的弟子,他們便繼續沿著山道往前走。

落在最後面的李夢舟皺眉看向神情有些冷漠的何崢嶸,說道︰「你似乎還有些事情打算去做。」

何崢嶸瞥了他一眼,說道︰「你又想要管閑事了麼?」

李夢舟有些不悅的說道︰「我何時管過閑事?在太清樓的時候可不是我在故意找事,是倪真淳自己撞上來的。」

何崢嶸冷笑道︰「那位陶葉姑娘對你的心意傻子都看得出來,若要與我同行,勢必還要再見到她,你確定還要跟過去?」

李夢舟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郁悶的說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但蒼南山畢竟也是一個大宗門,若不想被麻煩纏身,你所做的事情便不能被第三人看見。」

何崢嶸蹙起眉頭,沉默不語。

李夢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雖然你從來沒有那麼喚過我,但按照山門規矩,我們一同入院,我年紀比你大,便是你的師兄,離宮劍院的宗旨便是同門皆是親兄弟,既然這件事情被我知道了,便沒有不管不問的道理。」

他想著曾經四師兄無條件信任自己,幫他阻攔簡舒玄,那是作為師兄對師弟的照顧,也是庇護,那麼現在他作為師兄,也理應要照顧年紀小的何崢嶸。

想到這里,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很強烈的榮譽感。

當初在樹寧鎮的時候,他便肯為了崔債去殺入了觀想的修行者,那麼換個地方,換個人,作為朝夕相處的同門師弟,他沒道理不去那麼做。

何崢嶸神色很怪異的望著李夢舟,想著所謂同門便是親兄弟的話,這在他看來本該是十分可笑的事情,但不知為何,他居然覺得有些感動。

他從小到大都不曾明白兄弟這兩個字究竟代表著什麼東西。

那些和他有著至親血緣關系的兄弟,對他拳腳相向,極盡侮辱,除了母親之外,世間何曾有過真正關懷他的人?

就算曾經有過他以為對自己很好的人,但最終也只是為了戲耍他罷了。

那種感受遠比被親兄弟羞辱打罵還要讓他難以承受。

他付出了絕對的真心,換來的卻是鄙夷的眼神。

他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目光緊緊地盯著李夢舟,何崢嶸輕嘆一口氣,說道︰「有時候覺得你挺煩人的。」

李夢舟輕笑著說道︰「那只是你的錯覺。」

他眺望著西北樹寧鎮的方向,想著曾經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的確隱隱有著一些改變,是因為這里是都城,也因為在這里他感受到了一些曾經沒有感受過的東西。

只要他的心沒變就好。

兩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前往離宮山門的小道上。

隱入官道旁的竹林里,全力奔跑,追趕著不久前才剛剛離開的那些山門弟子。

而幾乎同一時間,回到玄政司的徐鶴賢見到了那滿身是血的王仲的尸體。

朱在天面色有些蒼白的站在一旁,低垂著腦袋。

徐鶴賢的神情毫無變化,漠然的望著朱在天,說道︰「是誰讓你擅自行動的?」

那道聲音雖然很輕,但仿若重錘敲擊在朱在天的心間,讓得他身子情不自禁的發抖,顫著聲音說道︰「屬下知錯,我以為能夠利用李夢舟不在都城的空隙,將他誅殺在城外」

徐鶴賢收回目光,沉聲打斷了朱在天的話,冰冷地說道︰「去領罰吧。」

朱在天的身子依然在發抖,甚至比之前抖得更凶,但他卻很是驚喜地跪地說道︰「多謝司首大人不殺之恩!」

雖然那懲罰極其恐怖,但只要能不死,就已經是萬幸,喜悅甚至多過了恐懼。

隨著朱在天退走,不消片刻,昏暗的玄政司里,便響徹起了淒厲的慘叫聲,驅散了夜空里的迷霧,露出了後面的那一抹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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