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烏冬山春狩(四)

陸長歌很意外在烏冬山里遇到李夢舟這些離宮劍院的人。

而李夢舟他們也同樣沒想到一次機緣巧合下的春狩,會這般湊巧的遭遇同樣來到烏冬山狩獵的不落山門弟子。

方才那一箭便是出自陸長歌之手。

是因為發現了離宮劍院和蒹葭苑的人,故意射出的一箭。

除了為首的陸長歌之外,他身邊左右還跟著謝寧和唐天。

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對于李夢舟而言,唐天是老熟人了,謝寧是敗在何崢嶸劍下的,所以李夢舟雖然認得對方,卻也算不上熟悉。

至于陸長歌,他便是完全陌生的。

然而對于葉瑾瑜和江子畫來說,陸長歌便不會陌生了。

更別說陸九歌和南笙了。

李夢舟的視線只是從唐天和謝寧的身上一掃而過,便看了一眼地上斷成兩截的箭,朝著陸長歌說道︰「這箭是你的?」

從林中掠出的箭是有目標的,不論是站在李夢舟身後的葉瑾瑜還是陸九歌,但終歸李夢舟站在前面,他當然有理由質問。

陸長歌並未和李夢舟有過什麼交集,只是在當時問道大會上,目睹了李夢舟破境打敗唐天的一幕。

可以說,導致不落山門丟盡顏面的人就是李夢舟。

聞听得李夢舟的問話,陸長歌淡淡一笑,說道︰「是我的又怎樣?」

「道歉。」

陸長歌怔了一下,好笑的說道︰「莫要以為在問道中打敗了唐天,幫助離宮劍院贏得了問道,便有資格讓我道歉,在我的眼里,你不過是一個隨時能夠碾死的螞蟻而已。」

因為問道大會的緣故,陸長歌自然不會對李夢舟有什麼好臉色,而且他倒也是實話實話,不論李夢舟贏得了多少名聲,與他相比,終歸還是上不了台面。

李夢舟靜靜地望著陸長歌,看出他的修為境界只是在承意境巔峰罷了,自成功開啟《蠶滅卷》,又在劍崖上吞噬了三道劍意後,承意境的修士已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不論是下境、上境還是巔峰。

但是還沒等他說什麼,陸九歌便走上前來,冷冷的說道︰「你想要做什麼?」

陸長歌終歸是她的兄長,在這里她最有話語權,自然不希望李夢舟和陸長歌起沖突,畢竟在她看來,李夢舟雖然以極短的時間里破入了承意上境,但依舊不可能會是早就問鼎承意境巔峰的陸長歌的對手。

面對自己的妹妹,陸長歌從來沒有什麼好脾氣,所謂長兄如父,在他看來,妹妹就應該事事听他的,過分叛逆,便是很讓他生氣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葉瑾瑜,陰沉著臉說道︰「我已經提醒你很多次了,你還是這般不听話,和這個廢柴混在一起,今日既然踫巧遇到了,我便要徹底解決這件事情,讓你好好認知葉瑾瑜這個人有多麼廢柴。」

葉瑾瑜的修行資質自然是不差的,但誰讓他作為離宮劍院的弟子,卻常年不在劍院里修行,尤其是身為離宮內院的弟子,甚至比很多內院弟子都更早的進入內院,卻至今都未曾破入四境,必然會出現很多不好的議論。

陸九歌心里有些急切,自己的哥哥和葉瑾瑜同是承意境巔峰的修為,她當然不會擔心葉瑾瑜會受到傷害,但她更加了解陸長歌的為人,葉瑾瑜必然會吃虧的。

「你不要胡來,否則我不會坐視不理的,你別忘了,我也是在承意境巔峰。」

自去年冬天來到都城後,陸九歌一直都在潛心修行,在離宮的三先生那里也學到了很多,早就破入了承意境巔峰。

這麼明擺著的威脅,而威脅他的人還是自己的妹妹,陸長歌一時氣憤的臉色發青。

若真的正面起沖突,對他而言是頗有些不利的。

己方三個人里面只有他的修為在承意境巔峰,而對面葉瑾瑜和陸九歌,乃至江子畫都在此境界,他不會白痴的做出沖動之舉。

只是對付葉瑾瑜一人,他尚且不會有所顧忌,可一旦江子畫和陸九歌全部插手,結果必然是很狼狽的。

陸長歌含怒的瞪著陸九歌,不敢相信的說道︰「你居然敢威脅我?竟然因為一個廢柴威脅自己的親哥哥?」

不管陸九歌有多麼討厭陸長歌,但終究有一份親情在,她也不願意徹底的跟兄長鬧翻,畢竟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輕吸一口氣,平靜的說道︰「若能和平共處,我自然沒理由威脅你。」

陸長歌冷笑著看了一眼葉瑾瑜,諷刺道︰「你這般維護他,他卻一個屁都不敢放,我果然沒有看錯,既然你看不清真相,那麼作為兄長,我有資格幫助你看清這個人。」

他默默的看著地上那些被南笙等人狩到的獵物,說道︰「既然我們都是來烏冬山狩獵的,那麼不如便以此來分出勝負,我和葉瑾瑜比射箭,選擇同一個目標,互相搶奪,若我贏了,你便老老實實听我的,永遠和葉瑾瑜劃清界限,反之亦然,若我輸了,便不會再管你們之間的事情。」

這倒是一個相對公平的方式。

陸九歌有些猶豫。

葉瑾瑜雖然是被談論的焦點,但他好像真的只是一個旁觀者,此刻看了一眼為難的陸九歌,他自然很清楚對方的心意,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從來沒有透露過半點回響,如今被陸長歌針對,若他選擇沉默,對于陸九歌而言,便是很傷人的事情。

身為葉氏族的繼承人,一名離宮內院里的劍修,不論出于任何原因,也不應該把所有壓力都放在一個女孩子身上,更何況這件事情的沖突點是因他而起。

所以他沒有猶豫的看著陸長歌,說道︰「既然你要比,我便跟你比。」

陸長歌笑道︰「幸而你沒有選擇逃避,否則我會更加瞧不起你了,但縱使如此,我也不會夸贊你。等著被我打敗吧。」

葉瑾瑜沒有理會陸長歌,而是朝著目露擔憂的陸九歌說道︰「相對打起來,比箭的方式便平和多了,免得到時令你為難,而且,我不會輸的。」

陸九歌選擇了相信葉瑾瑜。

默默看著這一幕的李夢舟微微蹙起眉頭,朝著江子畫說道︰「那個家伙是陸師姐的哥哥?」

江子畫惆悵的點點頭,小聲說道︰「陸長歌那個人十分自以為是,而且虛榮心很強,有陸師姐這麼一個漂亮又溫柔的妹妹,不說好好呵護著,總是想著利用自己妹妹得到身份和地位,無恥之尤,簡直是世間最差勁的哥哥。」

李夢舟思忖道︰「其實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啊,如果葉瑾瑜輸了,你不就有機會了麼?」

江子畫很是糾結的說道︰「我當然希望葉瑾瑜輸掉,但是想起陸長歌對陸師姐的態度,我也絕對不願意讓他得逞。」

李夢舟看著陸九歌,悠悠的說道︰「長得好看有時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不僅會被外人覬覦,就連自己哥哥都想要拿她當做籌碼,陸師姐倒也真是可憐。」

「但陸師姐怎麼說也是蒹葭苑山主的繼承者,以後會是掌管整個蒹葭苑的大人物,果斷的魄力是必不可少的,或許也是因為是自己的哥哥,她心里很難取舍吧。」

陸九歌身上不論有多麼強大的背景和光環加持,但那終究都是尚未擁有的東西,她目前只是一個未曾成長起來的少女罷了,就算被海棠山主看重,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現如今也依舊只是一個小姑娘而已。

李夢舟心里想著讓陸長歌因為那一箭道歉的事情,但既然他和葉瑾瑜有了一場比試,那麼他不介意多等一會兒,他不想關注比試的過程,便獨自拿著弓箭到旁邊去練習。

如果陸長歌不肯道歉,他自然會選擇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事先熟悉一下弓箭是必要的事情,免得一不小心把人直接射死。

沒有人去在意李夢舟在做什麼,因為陸長歌和葉瑾瑜的比試已經開始了。

或許唯一在意李夢舟動向的也只有唐天了。

在陸長歌和葉瑾瑜分別背著箭壺,手持長弓找尋狩獵目標時,唐天默默朝著李夢舟走了過去。

此時的李夢舟正在調試著弓弦,對于唐天的出現,他神情淡然,只是隨意的看了對方一眼。

在問道中敗在李夢舟的劍下,並沒有讓唐天的性格變得沉穩,但相比較當時的驕傲,他確實也內斂了不少,只是隱藏在眸子下的陰冷卻仿佛毒蛇一般隨時準備撲向獵物。

「听聞你已經進了離宮內院,修行也又有了精進。」

唐天的語氣雖然很平淡,卻是隱隱透著一些情緒。

那些情緒很繁雜,但相融在一起,便突出了嫉妒這種情緒。

說不嫉妒是假的。

問道距離今日也並沒有過去多少時間,那個時候李夢舟才剛剛破入承意境,在那之前只是一個遠游境的廢柴,然而現如今,李夢舟卻突破到了承意上境,唐天則依舊被堵在上境的大門外,哪怕他已經推開了那扇門,但終究未曾跨入進去,這于唐天而言,無疑是很憤怨的事情。

李夢舟向來沒有多少心思去重新關注那些手下敗將,不論唐天心里在想什麼,他都不會在意,但如果唐天觸及了他的底線,他也不會沉默,不過是一劍斬之而已,浪費不了多少氣力。

默默調試著弓弦,李夢舟頭也沒抬的說道︰「你想要找回面子?」

唐天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著李夢舟,說道︰「我即將破入上境,丟掉的面子,自然需要找回來,但卻不會是現在。距離蟠龍宴還有不少的時間,到那時,我自會當著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擊敗你。」

李夢舟想了一下,說道︰「蟠龍宴雖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也沒有強制所有修行宗門的年輕弟子都必須得參加,對我而言,那只是一場很盛大的宴會,我不一定會到場。所以你要找回面子便趁早,否則很可能以後就沒機會了。」

姜國的蟠龍宴在年輕修行者眼里,自然是很神聖的事情,因為宴會上將匯聚整個姜國的少年天才,蟠龍宴不單單只是一場宴會,也是那些年輕修行者證明自己的時候。

那是姜國年輕修行者的饕餮盛宴。

但這種事情對于李夢舟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所以若是沒有不得不參加的理由,他多半是會無視的。他要做的只是扳倒秦承懿,順便找出跟秦承懿合作的人,偶爾處理一些雜魚,除了必須的修行之外,其他事情,若非必要,他都不想卷入其中。

唐天沒想到李夢舟會這麼說,被整個姜國修行者關注的蟠龍宴,無數的少年擠破腦袋也想要獲得入席的資格,居然會有人不想參加?

唰!

一支利箭劃破長空。

尖銳的嘯聲仿佛百鳥齊齊鳴啼。

山中弱小的野獸慌不擇路,四處逃竄。

葉瑾瑜和陸長歌的身影奔襲在林中,拉弓搭箭,命中目標,一氣呵成,無辜的野獸葬身在兩個人類游戲般的比試中。

一頭野豬嚎叫著奔出。

四蹄狂奔,煙塵彌漫。

葉瑾瑜眯起眼楮,已然將目標放在了那頭野豬的身上。

陸長歌縱身躍到了一顆大樹上,居高臨下注視著那慌不擇路的野豬,抽出背後箭壺里的箭,同樣把目標放在了野豬的身上。

兩個人相互搶奪對方的獵物,激烈的箭戰已進入白熱化。

葉瑾瑜的箭已經放出。

陸長歌的箭緊隨而至。

相對的高處位置,俯視的箭速度極快,在半路上便攔截了葉瑾瑜的箭。

陸長歌冷冷的笑著,在放出第一箭後,他沒有半點遲疑的很快又放出了第二箭。

第一箭的目的只是為了攔截葉瑾瑜,而第二箭的目標卻是直指那瘋狂逃竄的野豬。

縱然箭被攔截,也只是讓葉瑾瑜微微蹙眉,他不慌不忙的也射出了第二箭。

但陸長歌的箭早已逼近獵物,葉瑾瑜的第二箭雖然放了出來,也顯然已經來不及。

然而眼看著陸長歌就要搶走葉瑾瑜的獵物,另外一個方向突然射來一箭。

野豬淒厲的嘶嚎一聲,箭支入腦,撲通一聲砸落在地,四肢抽搐片刻,便沒有了動靜。

嚓。

利箭插入地面,箭尾輕顫,預示著陸長歌那一箭的放空。

緊隨而至的葉瑾瑜的第二箭自然也放空了。

場面詭異的寂靜了下來。

站在樹上的陸長歌陰沉著臉,猛地轉頭望去。

就在不遠處,站著一位黑衫少年,那少年面色也是黑黑的,正握著沒有了箭的長弓。

江子畫和南笙一幅怪異的神情望著那個少年。

因為那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李夢舟。

抬高的手臂緩緩放下,李夢舟似乎有些無奈的聳聳肩,說道︰「湊巧罷了,我只是在這里很認真的練習怎麼射箭,這玩意兒我確實不怎麼精通,沒想到一不小心搶走了你們的獵物。」

陸長歌從樹上躍下來,默默看了一眼那已無氣息的野豬,他當然不會認為這只是湊巧,雖然他並未多麼關注過李夢舟,但畢竟鄭潛拜入了不落山門,曾經在離宮山門里,李夢舟和鄭潛比箭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能夠在修為弱于鄭潛的情況下,利用弓箭勝過鄭潛,怎麼可能不擅弓箭?

這是正常人都能認知到的事情,所以陸長歌有絕對的理由相信,李夢舟這一箭是故意的。

「我本沒有把你放在眼里,但你卻很有本事的自己跳入了我的眼里,離宮劍院里如今名氣正旺的天才少年若是突然死在了這烏冬山,你覺得都城里會出現什麼傳言?」

修行宗門之間的沖突,若是死了人,實際上京兆府是沒有權力去管的,就算是玄政司若沒有得到旨意,也不能隨意判決殺人者。

這或許也是修行宗門的一些特權,只要那些修行者不去殺害朝堂官員乃至無辜的普通人,修行者相互之間的廝殺,是不受姜國律法管制的。

相同的,若是有朝堂上的人殺害修行宗門的弟子,也會被玄政司審理。

當然,在任何時候都有潛規則存在,不是所有被殺害的朝堂官員和宗門弟子都會被昭雪的,主要還是要看他們所身處的地位。

雖然听起來有些不公平,但在實力和權力至上的世界,這本身便是不成文的規矩,無可奈何。

听到陸長歌陰冷的話,陸九歌和江子畫他們皆是臉色微變。

就連唐天和謝寧也是對視一眼,暗暗戒備著。

因為稍後很有可能會有一場大戰。

李夢舟微微低著頭,看著手中的弓,然後模了模身後背著的箭壺,壺里還有一支箭。

他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和的笑容,緩緩朝著陸長歌走過去。

他默默將箭壺里的箭抽出來,笑著說道︰「開始你射出的那一箭,還沒有給我道歉,我本想著等你和葉瑾瑜分出勝負再來計較,想來你是已經等不急了。」

「很湊巧的是,我手里還剩下一支箭,仿佛正是專門為你準備的,我沒道理違背這命運的安排,所以我便射你一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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