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蠶滅 第四十七章 江听雨和薛忘憂

散鐘清幽響起,教習先生輕拂衣袖宣布下課,習舍里的學子們哄地一聲便都紛紛快步沖了出去。

教習先生看多了這些新入門弟子的表現,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麼,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想著接下來該去做些什麼,漸行漸遠。

沈霽月抱著書來到仍舊坐在習舍里的李夢舟面前,說道︰「今天怎麼這般用功,往日里不是已經跨出大門了麼?」

李夢舟笑道︰「我跟你不一樣,自然要努力些,否則你們一個個突破境界,我還仍舊止步不前,豈不是很丟人。」

沈霽月像是在故意刺激李夢舟一般,說道︰「我即將跨過一半的氣海,時機一到便可入上境,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李夢舟果然面部僵硬了一瞬,怔怔的看著沈霽月,苦笑道︰「這麼短的時間里你便要入遠游上境,果然不愧是天才。」

這本該是能夠預想到的事情,但凡資質不是太差,在遠游境界到承意境,修行速度都是很快的,承意境到四境無彰才是擋在大部分人面前不可跨越的巨大山峰。

所以修行雖然只有短短五個境界,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達到巔峰的,境界越高,走得越遠便越艱難,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停滯不前,抵達修行的終點。

兩人一起走出習舍,朝著藏書閣的方向而去。

「听說大師兄在天下行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在離宮除了院長,我最崇拜的便是大師兄了。」

沈霽月笑起來把眼楮眯成一條縫。

李夢舟想了想,說道︰「據說大師兄是都城里,乃至整個姜國年輕一輩修行者中最強的人之一,我倒是真想跟他見一面。」

沈霽月說道︰「也不知道大師兄和書院里的北藏鋒,摘星府的沈秋白哪個更強一些?」

李夢舟倒是頗有些肯定的說道︰「都城里沈秋白的名聲最響亮,雖然這種名譽最是華而不實,但沈秋白最強應當是可以確定的。」

沈霽月說道︰「相比于沈秋白,我倒是更看好大師兄。」

李夢舟驚訝道︰「這是為何?那沈秋白長得好看,實力又強,不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嘛?」

沈霽月搖搖頭,說道︰「但是沈秋白站的位置太高了,輕易也見不著面,與其追求這種看不見的人,倒不如把重點放在最樸實的大師兄身上,最起碼有點機會不是麼。」

李夢舟很是怪異的看著她,說道︰「難道你想要嫁給大師兄麼?」

沈霽月竟是罕見的有些羞澀的說道︰「想一想還是可以的嘛。」

李夢舟仔細的想了想,很是正經嚴肅的說道︰「你不覺得我長得也很好看嘛?」

沈霽月站定腳步,同樣很認真的打量著李夢舟,說道︰「你有點想的太多了。」

李夢舟很是頹敗的低下了頭。

他很是不服氣的說道︰「像你這樣的女人就是沒有遠見,瞧不見真正的潛力股,我可是未來站在最巔峰的人,你如今巴結巴結我,好處那是大大的有,日後行走江湖,說起你認識我這個天才,那是多有面子的事情。」

沈霽月很是無語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這個不要臉而又自戀的人。

兩個人有說有笑往前走著,卻突然有人攔住了去路。

遠處,兩個白袍飄然的少年正向他們走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灑月兌不凡。

李夢舟朝著沈霽月說道︰「像這種,就是屬于中看不中用的那一類。」

沈霽月︰「」

周洛︰「」

辛明︰「」

厚重的喘氣聲接連響起。

辛明本來也並不是抱著友好的目的,但沒想到他尚未開口說話,卻立即遭到了李夢舟的諷刺。

這讓他本來就難平的情緒無疑爆發了開來。

饒是周洛向來穩重,但平白無故就被指為中看不中用,難免也是黑了臉。

他原本是要勸阻辛明不要找李夢舟的麻煩,但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雖不至于贊同辛明,但已然不會再阻止。

「李夢舟,像你這種看不見氣海的人,也有資格談論別人?不要以為師長給了你一個機會,便真以為自己是一個天才了,你也配!」

辛明的挑釁便是很明顯了。

李夢舟倒是很平淡的看著辛明,像是根本沒有听懂那諷刺之言。

但這種眼神和淡然的模樣無疑更是刺激了辛明,他實在想不明白李夢舟這個人難道就沒有羞恥心麼?

若李夢舟根本不搭理他,那麼辛明接下來挑釁的話便很難完美的說出來,他更加氣惱。

「你到底什麼意思?」

李夢舟很是詫異,不明白辛明為何有此一問,明明自己根本就沒有說話,能有什麼意思?

但他還是回答了對方,說道︰「二位攔住我的路了,麻煩讓讓。」

辛明不僅沒讓,反而上前一步,更近的站在李夢舟面前,怒道︰「我在與你說話。」

「所以呢?」

李夢舟怪異的說道︰「你說你的便是,我又管不著,說話是你的權利,不說話也是我的權利,何故攔我去路?」

辛明很是羞憤的站在原地。

周洛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夢舟,微微搖了搖頭。

「沒意思。」

像是在回答原本辛明的話,又像是有感而發,他要去藏書閣看書,被人攔住去路,便會耽誤很多時間,而對方又不說明來意,便是最沒意思的事情。

「你是在諷刺我麼?」

辛明臉上帶著怒意,朝李夢舟冷聲道。

「嗯?」李夢舟滿臉的疑惑,說道︰「你說話時請注意自己的語氣和態度,再說了,我什麼時候諷刺你了?真是莫名其妙。」

辛明也說不出李夢舟何時諷刺了他,但他就是這麼覺得的,只是看李夢舟那淡然無所謂的表情,就是對他最大的諷刺。

想著若是自己看不見氣海,待在離宮外院怕是連頭都抬不起來,李夢舟憑什麼還這般驕傲?

「半日觀想入天照倒還真是個天才,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便就這麼戴著天才的桂冠,自欺欺人吧,像你這種無法接受現實的人,逃避倒也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辦法。我不得不佩服你,畢竟我沒有你這麼厚的臉皮。」

這次李夢舟是真的有些怒了,本來很好的心情安全被辛明給破壞了,還一直出言諷刺嘲諷,實乃不可理喻,他冷冷地看著辛明,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無理取鬧且自以為是的人。

辛明自以為說到了李夢舟的痛處,自鳴得意。

他雖然看待鄭潛這個人也並非多麼順眼,但至少要比李夢舟強得多,他認為離宮淘汰了鄭潛,反而讓李夢舟入門,應當是山門極其錯誤的決定,他不能看著李夢舟這樣的人敗壞了離宮劍院的名聲。

因李夢舟看不見氣海的事情,都城里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雖然時間一長,這件事情有所止息,但不代表被遺忘,李夢舟已經給離宮帶來了不好的影響,作為劍院弟子,辛明覺得自己有資格正門風,最好是把李夢舟趕下山去。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讓李夢舟自己乖乖的離開,這樣誰也說不出毛病來,反而會認為李夢舟很有自知之明,與他而言也非壞事。

辛明簡直覺得自己實在太深明大義,而且面對李夢舟這樣的蛀蟲,還處處為他著想,世間上哪里去找自己這般好的人?

偏偏李夢舟這個人還不識抬舉,辛明很是氣惱,有一種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感慨。

于是他更加下定了要把李夢舟趕下山去的決心。

想著早就計劃好的事情,辛明冷冷地看著李夢舟,朗聲說道︰「我要向你發起同門挑戰,戰敗的人便乖乖的滾出劍院!」

薛忘憂朝湖里丟了幾把餌料,看膩了錦鯉翻騰的畫面,拍拍手說道︰「听說李夢舟那小子要與外院弟子辛明上劍台?」

身後站著剛剛從思過崖出來的寧浩然與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江子畫。

劍台在都城里是極有聲望的地方,多被百姓們稱之為劍會,意指為斗劍大會。劍修的大勢雖然已去,但天下仍舊用劍者居多,劍乃兵中君王,各大城郡都設有劍會,主要在于修行者亦或是江湖人相互之間的比試,算是一種消遣和切磋。

當然,修行者是禁止與江湖人比劍的,因為極不小心就會鬧出人命。

而薛忘憂所言的劍台則與劍會不同,那是獨立于修行山門,尤其是劍修山門用于同門弟子間公平切磋挑戰的場地。

即是切磋,便禁止生死戰,但也是考驗同門弟子修行程度的好方式,所以修行山門不僅不會制止,還很樂于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凡有競爭,在壓力下進步就會更快,上劍台挑戰的大多都是新入門的弟子,那些修行世界的前輩早已看不上眼。

江子畫初一听聞辛明向李夢舟發起同門挑戰,第一反應便是荒謬,同時也很糾結。

按理來說,李夢舟和辛明都是處于天照階段,這本身很公平,但偏偏李夢舟看不見氣海,對于天地靈氣的熟悉便會遠遠不如辛明,上劍台便對李夢舟很不利了。

可是他又曾親眼目睹李夢舟和承意境修為的張崇打得難舍難分,雖然最後被打得很慘,還是由青一露面才使得李夢舟成功殺死張崇,但也足夠證明李夢舟不能以常理度之,這便又似乎對辛明很不利了。

江子畫都不知道該是勸阻李夢舟,還是認同他上劍台了。

但拋卻江子畫不談,所有人都不會覺得李夢舟能夠打贏辛明,主要還是在于他不能看見氣海,這也是在正常邏輯下的正常反應,倒也不能算不對。

如今這件事情連薛忘憂都知道了,關注度自然也會變得更高。

寧浩然對于此事還不太了解,聞得老師的話,他很是客觀的說道︰「入離宮小半月,新入門的師弟大多沒有展現太多的潛質,除了沈霽月與那何崢嶸隱隱有入上境的征兆,辛明這個人按正常推斷,也就在這些天里會入遠游,而李夢舟則與入門的時候沒什麼變化,所以這場劍台比試,勝算倒應是五五開。」

薛忘憂挑了挑眉,說道︰「既然李夢舟至今毫無進步,勝算又怎會五五而開呢?」

寧浩然笑道︰「想著當初入門測試的時候,李夢舟連入了遠游的鄭潛都打敗了,雖然其中難免有著投機取巧的成分,但也應該加在他的勝算里,說不定在劍台上他又有什麼意料之外的表現,所以五五開的推測,倒是最為公正的。」

江子畫恍然般的說道︰「我覺得四師兄言之有理,李夢舟那家伙終是半日觀想入了天照,資質要比辛明那個人強得多了,如今也不過是看不見氣海而被壓制罷了。在我看來,這場比試不僅是五五開,甚至李夢舟的勝算更大才對。」

薛忘憂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江子畫,模了模自己頗有些扎手的胡茬,笑道︰「你們兩個若是閑的無事,倒是可以在現場觀摩,事後把過程告知于我便好。」

「弟子明白。」

寧浩然和江子畫行禮後離開。

薛忘憂又在湖邊站了片刻,轉身朝著竹屋走去。

他先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又倒了另外一杯,放在對面。

靜靜等待了片刻,竹屋外便傳來了腳步聲。

來者是一位著素色白袍的中年男子,他模樣俊朗,雙目有神,身上透著若有若無的氣息,眸光所至,洞徹心神,令人為之震撼,根本生不出勇氣與其對視,仿佛只是看一眼便自慚形穢。

薛忘憂微微抬手示意,笑道︰「江司首除了通明巷也就是只在宮里出沒,沒想到卻有幸來到我離宮,倒是令我離宮劍院蓬蓽生輝啊。」

江听雨揖手為禮,說道︰「薛院長過謙了,江某未曾通稟便擅自拜訪,還望勿怪。」

薛忘憂起身回禮,說道︰「江司首,請坐吧。」

將事先倒好的酒放在江听雨面前,薛忘憂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江司首自執掌天樞院後,便很少在世間行走,或許大多數人都已忘記了,但我可是深刻的記得江司首失傳境界下最強的稱號,五境朝暮中沒有人可以做到憑一己之力戰勝江司首。」

朝暮已是修行的巔峰,像薛忘憂、江听雨等很多人都站在了這個位置,但除了江听雨之外,沒有人敢稱最強。

江听雨這個名字便代表著姜國的一個傳奇。

「不過是區區虛名罷了,若不能打破五境的牆壁,便也算不上超凡。等到薛院長勘破迷霧,成就劍仙之位,江某這點名號便不足道也。」

薛忘憂倒是對這些恭維不太感冒,而且也覺得江听雨並非是這樣的人,說這些話便顯得很無聊,于是舉杯示意了一下,說道︰「江司首可是為了李夢舟的事情而來?」

在李夢舟要考離宮的時候,天樞院里的確有人出現在離宮,只是薛忘憂還是有著過多的困惑,如今終于見到江听雨,他自然想要听听對方的想法。

江听雨放下酒杯,說道︰「薛院長如何看待李夢舟看不見氣海的問題?」

薛忘憂微微挑眉,說道︰「以我的見識尚且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李夢舟的氣海被封禁,手法很特殊,典藏中從未有過記載,也不知是何人所為。」

江听雨點點頭,說道︰「典藏中記載的東西不會過時,但終究會有人研究出新的法門,倒也不算稀奇,既然找不到具體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便只能多嘗試。這主要還在于李夢舟自己,你我都不能幫到他太多。」

薛忘憂沉默了片刻,說道︰「氣海被封禁和李夢舟所展現的資質,的確讓我對他頗有些期待,但我更好奇的是,江司首看重這個少年哪一點?居然特別吩咐將他送來離宮。」

江听雨說道︰「薛院長可還記得不二洞。」

聞听此言,薛忘憂原本淡然的神色突然起了變化,他怔怔的看著江听雨,驚奇道︰「難道李夢舟是不二洞的遺留?」

江听雨不敢保證,只是說道︰「很有這個可能,我想你應該還記得,當年不二洞那位破鏡入大自由之際,也正是第七名弟子入門的時候,也許那即將要入不二洞的第七名弟子很是幸運的存活了下來。」

薛忘憂能夠從江听雨的話語中听到更深的含義,而值得關注的一點是,不二洞人丁稀少,自創建山門開始便只有六名弟子,而每一名弟子都是不二洞精挑細選出來的,隨便放一個出來,都是世間最為妖孽的人物。

時隔多年未招新人,突然出現的第七名弟子,資質就算不屬于不二洞的最佳,也必然差不了,若李夢舟真是不二洞的弟子,那毫無懷疑的是,他的修行資質必定不可忽視。

江听雨不管薛忘憂在想什麼,接著說道︰「我並不能肯定李夢舟是不是不二洞的人,也不知道他來都城的目的是什麼,但也隱隱能夠猜到一些,所以才打算請薛院長幫忙,在李夢舟尚未成長起來之前,能夠得到離宮的庇護,不至于讓他半路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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