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蠶滅 第四十二章 潞王府的裨將

走出鐵匠鋪後,李夢舟便徑直向朝泗巷走去。

身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沈霽月追上來,一把拽住李夢舟,惱怒的說道︰「你買劍,干嘛要我付錢?」

李夢舟很是心安理得的說道︰「我沒錢。」

沈霽月︰「」

好干脆的理由,沈霽月居然無言以對。

關鍵你沒錢是你的事情,沒錢干嘛還要來買劍呢,買劍又憑什麼要我付錢?難道本大小姐很像是冤大頭嘛?

沈霽月覺得自己很委屈。

李夢舟認真的想了想,說道︰「你不是沈家大小姐嘛,應該很有錢吧,作為同窗總要幫襯一下沒錢的我吧,雖然的確是沒錢還你,但你要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我也是不會吝嗇的,算是你在我身上的投資吧。」

沈霽月哪里會真的在意這些,不過想著三十五兩銀子便能讓李夢舟日後幫自己做一件事情,倒也不算太虧。而且就算真的虧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有錢。

于是沈霽月也失去了逛下去的興趣,便揮手和李夢舟告別,獨自出城回了離宮山門

都城里有一座樓,屬于內城之地,天下聞名。

其樓高有九層,雕梁畫棟,玉璧金闕,飛檐斗拱,碧瓦金鑾。若登此樓絕頂,便可將整個內城盡收眼底。

此樓名曰——太清樓。

而在太清第八層,正有兩名年輕男子相對而坐,手中各執黑白雙子,展開博弈。

如果李夢舟在這里,定會認出這二人便是不久前與他在外城茶樓上見過面的關慕雲和王川兩人。

關慕雲似專注于棋局之上,眉頭輕微蹙著。

王川更多的是在打量這房間里的裝飾和環境。

「不愧是瑯琊第一樓的太清樓,與溫柔鄉並列。」

溫柔鄉是青樓,太清樓是酒樓,本來涉及的也並非一個行業,稱第一也不為過。

這是王川第一次進太清樓,更是上得第八層。

若非關慕雲書院學生的身份,他哪能借得這般耀眼奪目的光。

至于太清樓第九層,就算是有著書院學生身份的關慕雲,也是不夠資格上去的,那是專門接待真正大人物的地方。

關慕雲似乎也有一些心事,執棋良久遲遲沒有落下,驀然一嘆,說道︰「那人倒並非是傳聞中的那樣,在丹青這方面他確實有很深的造詣,令我自愧不如。」

王川愣了一下,輕聲說道︰「李夢舟這個人雖然近兩日傳聞不太好,但總也會有可取之處,他在丹青方面有再高的造詣又能怎麼樣呢?他畢竟是一個修行者,在修行上他遠遠不如關兄,實在沒必要為這樣的人自尋煩惱。」

關慕雲平淡的說道︰「觀他今日做派,便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其動行間氣息若有若無,兼之悠長,倒並沒有令我有太大的驚訝,畢竟是入了天照,不足為奇。我也不是真的太過在意,只是他在丹青方面有這麼高的造詣,卻在修行上一塌糊涂,成為了都城里不少人的笑談,總是有些可惜的。」

王川很是不理解的說道︰「關兄何須為他可惜?說起來我連書院都未考進,豈非更可惜,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入了天照的人。資質不行卻能入離宮,才是真正讓我有些羨慕而又嫉妒。我真不明白離宮的人為何會要他這樣的人?」

倏然。

關慕雲捏住白子的手墜于棋盤,發出脆響,他笑道︰「離宮與書院不同,規矩也不一樣,許是這個人的運氣很好,否則又怎會于茶樓上那般耀眼。」

王川繼續落子,說道︰「好好地雅興,便不要談這個人了,不日我也要準備參加朝堂會考,來年說不定能夠謀個一官半職,會考的流程很長,今年冬季是不可能結束的,說不得我近些日子也不能再與關兄這般常常見面了。」

聞听此言,關慕雲頗有些悵然,沒再說話,抓起白子,思考了一下,便很是篤定按落棋盤。

啪。

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響,十分動听,如山泉滴落幽譚,又蕩起了一圈圈波紋

李夢舟原本是打算回朝泗巷的,但在路途中也听到了不少關于自己的傳聞,令得他的心情難免受到了一些影響。

想著幾日沒去溫柔鄉了,倒不如放松一下,順便也告知一下虞大家自己考入離宮的事情。

他在都城里無親無故,也沒有什麼人可以傾訴,不論是喜事還是憂事,無人問津便很是寂寥。

在這個時辰里,溫柔鄉里倒是很空寂,只有姑娘們圍坐在一起,嗑著瓜子嘮著閑嗑。

李夢舟雖然沒來過幾次,但貌似姑娘們都認得他,很是親切的跟他打招呼。

他沒有看到兒姑娘,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問,便由一位姑娘領著去了二樓。

虞大家一如既往的松閑,在見到李夢舟時,她臉上露出笑意,說道︰「恭喜你考入了離宮。」

李夢舟看著那關上門走出去的姑娘,苦笑道︰「原來虞大家也早已知道了。」

虞大家笑道︰「都城里你的名字早已傳遍了,想不知道也難。」

李夢舟直接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將那柄烏青的劍放置在旁邊,說道︰「想必虞大家也知道我看不見氣海的事情了。」

大概沒有听出李夢舟話語中太多的落寞,虞大家有些意外的說道︰「本來還打算開導你一番,看來你本人倒是並非很在意。」

微微搖了搖頭,李夢舟說道︰「開始是挺在意的,但想通了就好了。我會努力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們院長也會幫我的。」

虞大家怔了一下,倒了杯茶遞給他,說道︰「既然有薛院長親自出面解決,那你大可放寬心,這個人向來很自負的,雖然那是在年輕的時候,但想來也不會變化太大,既然他招你入院,就絕不會對你置之不理,他必然會想盡辦法幫你解決這個難題的。這與他而言,也是彰顯手段的得意之事。」

李夢舟困惑的說道︰「莫非虞大家認識薛院長?似乎對他很是了解?」

虞大家微微笑道︰「我在都城里認識的人不少,自然也不乏那些大人物,認識薛院長又有什麼好稀奇的。」

李夢舟默默點頭,倒也沒有多想,畢竟虞大家的解釋很合理。

看著放置在旁邊的那柄劍,虞大家說道︰「這似乎並不是你身後背著的那柄劍吧?」

李夢舟並不意外虞大家知曉那柄劍的事情,雖是曾經用黑蠶絲包裹著,但那形狀也很好辨別,無非就是那幾種罷了,以虞大家的精明,當然很容易猜到。

他如實答道︰「這是我剛剛在鐵匠鋪買的,足足花了三十五兩銀子,雖然是花的別人的錢。虞大家也知道,我實在沒什麼銀子。」

虞大家笑了笑,說道︰「你來到都城後,倒是欠了不少債,日後還是想辦法還清吧。」

說起欠債,李夢舟突然回想起來,疑惑道︰「剛才進門時未曾見到兒姑娘,莫非她是生病了麼?」

虞大家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

雖然只是很短暫的一瞬間,但還是被李夢舟捕捉到了,他心下一凜,有了不好的念頭。

神情漸漸嚴肅起來,他看著虞大家,說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虞大家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該如何作答,最終輕嘆一口氣,說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至今尚未接客,我本也不願讓她去做那些事情,但畢竟是青樓女子,出于種種原因,有時候是無法避免的。兒倒也有這種心理準備,並未多麼抗拒。」

李夢舟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改變這樣的事情,但還是很困惑的說道︰「以溫柔鄉在都城的地位,和虞大家在,莫非還有人敢強迫?」

虞大家無奈的說道︰「溫柔鄉也總歸有得罪不起的人,一旦遇上了,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李夢舟沉默不語。

他想著當初兒姑娘借給他銀子,讓他不至于在都城寸步難行,這便是對他有恩,他也曾在心里暗暗想著日後幫襯一把,如今兒姑娘遇到了麻煩,被人強迫接客,他不應該也沒道理置之不理,這是屬于他做人的原則。

于是他看著虞大家,鄭重的說道︰「若兒姑娘自願,我當然沒有理由說什麼,但即是不願,那麼誰也不可能強迫她做不願做的事情。」

虞大家怔怔的看著李夢舟,有些微怒的說道︰「你要做什麼?」

李夢舟神情平靜,只是目光堅定,說道︰「做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房間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看著毫不退讓的堅定視線,虞大家嘆息道︰「你不要胡鬧,連我都得罪不起的人,你又能做什麼呢?雖然你入了離宮,畢竟尚未成為修行者,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你的前程便完了。」

李夢舟冷笑一聲,說道︰「在我眼里從來沒有不能得罪的人,若我退縮,反倒侮辱了離宮這個名字。不管那人是誰,若不把兒姑娘完整的送回到我面前,那我便宰了他。」

虞大家嘆了口氣,背靠在軟塌上,她知道下定決心的少年是不會听勸的,況且那也的確有背離宮劍院的行事風格。

看著面前李夢舟如此認真的樣子,她搖搖頭,沉聲說道︰「你可知那張崇是潞王府的裨將,更是晉入承意境界的修士,以你尚未入遠游的實力,在這個人面前便形同玩物,那並非是在救兒,而是跑過去送死。」

李夢舟用手摩擦著那烏青的劍柄,臉色微沉,說道︰「只是區區裨將,虞大家為何忌憚?」

「若只是一個尋常裨將,我自然有的是辦法讓他乖乖滾出溫柔鄉,但他出自潞王府,是潞王爺的人,那潞王乃是當今陛下的四弟,是整個姜國最具有權勢的王爺,門下養著許多修行高手,張崇雖算不上得寵之人,但只要有潞王這兩個字在他背後,都城便沒有人敢輕易得罪他。」

「潞王府」

李夢舟眼中精芒畢現。

他沒想到與潞王府第一次牽扯卻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他從未見過潞王這個人,卻比誰都清楚潞親王這三個字代表著什麼,那是整個姜國權力第二大的男人,皇帝陛下尚且還活在世上的兩個弟弟之一。

同時也是李夢舟來到都城誓要殺死的那個人。

堂堂親王,在姜國都城里,當然是屬于那最不可能被殺死的人之一,更何況是權力僅次于皇帝陛下,在朝堂上有眾多擁護者的潞王殿下,是那遠在都城之外的譽王所不能相提並論的真正大人物。

潞王這個人不到五十歲,因為本身也是修行者的緣故,所以他看起來要更年輕一些,頂多是三十好幾不到四十的樣子,他與皇帝陛下長得最像,因為他們同是皇太後生下的親兄弟,關系自然跟嬪妃生下的譽王不能相比。

都城里不止一位是李夢舟必須要殺死的人,而潞親王秦承懿毫無疑問是首名,他必須要很認真地對待這件事情,哪怕並非是正面與秦承懿對抗,但殺死他的爪牙,也是李夢舟樂意去做的事情。

現在的李夢舟太弱,根本沒有資格站在秦承懿面前,但他相信,在某一個時刻,他會成為那個撕毀代表秦承懿一切的那個人。

而今日,便從潞王府門下的裨將張崇開始

回到朝泗巷後,李夢舟手持著那柄烏青色的劍,翻閱著《融雪式》的內容,開始第一次修習劍訣,雖然有臨時抱佛腳的嫌疑,但也比什麼都不會來得強。

《融雪式》是《離劍經》里最為簡單的一招,倒是不需要太高深的悟性,通過努力習練便可掌握,但要融會貫通便不是什麼易事了。

李夢舟也沒有想著在幾個時辰里便可以將《融雪式》練至大成。

算是簡單的模索出門道,順便更熟悉運用這柄新得的劍。

在差不多戌時初刻左右,夕陽普照著大地時,李夢舟停止了練習,走出朝泗巷,趕到了離宮山門。

兒姑娘尚且還待在溫柔鄉里,只是被張崇的人看護了起來,到晚上,張崇會親自過來,帶走兒姑娘,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是完全能夠預想到的。

時間雖然緊迫,但李夢舟仍舊還可以做很多事情。

不論是等待著張崇前來,還是主動去找張崇,李夢舟一個人都是不行的,他尚且沒有那麼自大,以未入遠游的修為去殺死一名承意境的修士,更何況張崇身邊肯定還有不少隨從。

若要找幫手,離宮山門里自是有最佳的人選。

他首先想到的當然是沈霽月與何崢嶸,但這種關乎生死的事情,他並沒有多大把握可以說通這兩個人。

何崢嶸且不提,除了打過一架外,並沒有太多牽扯,甚至根本算不上朋友,而沈霽月是一個女孩子,又幫忙掏錢給他買了一把劍,李夢舟自是很難開口。

最主要的原因,沈霽月與何崢嶸都是剛入遠游的境界,就算三個人聯手也不可能殺死承意境修士。

思來想去,最有可能會出面的人也就只剩下一個了

離宮外院某處獨立小院,江子畫坐在竹椅上,嗑瓜子的動作有些僵硬,手中抓著的瓜子也啪啦啦掉在地上。

他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站在面前的李夢舟,呸的吐出一口瓜子皮,道︰「你說你要殺誰?」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寒冷的夜風吹動著滿地的枯葉和少量積雪,飄飄灑灑的,盤繞在小院周圍。

風愈來愈大,天色愈來愈暗。

一抹濃重的墨色從天際盡頭染了上來。

李夢舟很認真地看著江子畫,輕聲說道︰「你必須要幫我。」

江子畫惱怒道︰「憑什麼?」

話音剛落即被無情的寒風吹散在空蕩蕩的院落上。

李夢舟淡定的說道︰「要不然我去找陸師姐談談?」

江子畫︰「」

「嘿嘿,咱有話好好說,這也不是不能商量嘛。」

江子畫很是殷切的從竹椅上站起來,把李夢舟按坐上去,搓著手說道︰「你這脾氣可要好好改改,既然是找師兄我幫忙,便不要說那些令人害怕的話嘛。」

李夢舟毫無反應,看著他說道︰「那你做還是不做?」

江子畫表情有些僵硬,郁悶的說道︰「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且不說在都城里殺人本來就是大罪,我們又是離宮弟子,會變得很麻煩的。」

李夢舟冷笑一聲,說道︰「誰都知道殺人是大罪,但不依舊有很多人在做,我相信你會有辦法解決,況且我們也不用暴露身份,沒人知道是我們做的。」

當過好幾年殺手的李夢舟,在處理這種事情上,也是頗有些造詣的,他有自信,事後不會有人查到他頭上。

江子畫很是猶豫。

李夢舟挑了挑眉頭,說道︰「你不會是不敢吧?還是說你根本從來沒有殺過人?」

江子畫反應很激烈,瞪著李夢舟,說道︰「我堂堂外院最強,我會不敢?殺人這種這種簡單的事情,對我來說不過是輕易而舉的事情,實不相瞞,我可是人送外號殺神的男人。」

李夢舟笑眯眯的說道︰「那就再好不過了,我會在都城朝泗巷等你,希望你不會遲到,否則我難以保證會不會不小心說出點什麼讓你很難堪的事情。」

江子畫面色大變,怒沖沖的指著李夢舟,道︰「你你威脅我!」

李夢舟徑直走出小院,背對著江子畫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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