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浮生 第四十一章 卻道天涼好個秋

「公子,前方不遠便是寧蘆城了。」

一名江湖武夫策馬向前,朝著那為首的藍袍男子說道。

藍袍男子點了點頭,思忖了一下,說道︰「連夜趕路大家也累了,既然寧蘆城就在前面我們也不必著急,不如就地休整,等明日一早再進城。」

「喏。」那江湖武夫領命,揮手讓得同伴勒馬止步。

他們隨身帶著干糧,下得官道便在旁邊的空處準備吃食,將馬繩系在樹干上,有人燃起火堆。

這里是官道,倒不會有野獸出沒,所以就算生火也不會遇到危險,而且他們明顯也不怕危險。

那藍袍男子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看著下馬的灰袍老者,當即又起身說道︰「吳先生,勞煩您親自隨同前來,小子感激不盡。」

灰袍老者微微拱手,說道︰「公子不必如此,找尋小姐下落,也是老夫的職責所在,既然已經尋到小姐可能就在寧蘆城,未免意外,老夫自當隨同護佑。」

藍袍男子對吳先生很尊敬,不單單只是因為對方是長輩。

听到吳先生所言,藍袍男子略帶困惑的說道︰「雖然有人報信說在前往寧蘆城的路線上曾經見過妹妹,但無法指定妹妹的目標就是寧蘆城,報信之人並未見過妹妹的相貌,只是單從畫像來判定,這里面便有可能會認錯,而且據那人所言,妹妹身邊還跟著一個少年,不知那少年究竟是誰,還是對方認錯,那女孩並非是我妹妹。」

對于藍袍男子的憂慮,吳先生也能理解,畢竟公子尋找小姐下落多時,跑了很多座城,一直未曾找到,本就心中急切,突然有了下落,自然會有些懷疑。

他言道︰「不論那人是否認錯,我們都應該走一趟,雖然不能肯定小姐就在寧蘆城,但如果那人所言非虛,小姐必定也是會路過寧蘆城的。而在方圓百里,能落腳的地方,也就只有這寧蘆城,若要趕路,必定會選擇寧蘆,而不會繼續向前。至于小姐身邊的少年,我們也只能在見到小姐之後,才能明白了。」

藍袍男子是護妹心切,當然會抓住所有機會,就算可能是被人認錯,他也必須得跑一趟,但妹妹身邊出現一個陌生少年,這就不得不讓藍袍男子擔憂了。

妹妹天真可愛,未曾與太多人接觸過,是很容易上當受騙的,藍袍男子越想便越惶恐。

「不行,大家稍微歇息一下便立即進城吧,否則我心難安。」

藍袍男子做出決定。

吳先生明白公子的想法,但還是說道︰「如今這個時辰,寧蘆城門應該已經關了,就算我們想進城也沒有辦法。公子切莫心急,小姐雖然未受天照洗禮,但她修行資質很高,初境觀想的境界下,只要不遇到處在巔峰階段的武道宗師境高手,便足以自保,自身安全應當無礙的。」

藍袍男子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作為兄長,妹妹幾乎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簡直是捧著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怎敢有半點僥幸心理。

但他也清楚這個時辰確實沒辦法進城,只能獨自守著煎熬。

就在這時,官道上傳來馬蹄聲,藍袍男子側目望去,看到塵土飛揚中,三匹駿馬疾行而至,而馬背上則是三位姑娘,皆是同樣的白衣,手中握劍,戴著斗笠加上面紗,頗為英姿颯爽。

那為首的姑娘身段婀娜,擁有著非凡的氣質,就算是斗笠遮擋著面容,風塵僕僕的樣子,也無法完全掩蓋。

那些江湖武夫行動也很迅捷,當即手握刀劍柄處,謹慎的盯著迫近的人兒。

駿馬唏律律的鳴叫中,三位姑娘勒緊韁繩,停在了官道上。

藍袍男子越過那些江湖武夫,朝著那為首的女子見禮,說道︰「可是蒹葭苑的弟子?」

這三位姑娘正是南笙一行。

南笙坐在馬背上看著上前的藍袍男子,先是疑惑了一下,但很快便認出了來者,當即下馬,同樣見禮道︰「小女子南笙,乃蒹葭苑六代弟子,師從海棠山主,見過葉師兄。」

藍袍男子說道︰「原來是蒹葭苑山主的高徒,不知三位師妹連夜趕路,可是有什麼急事?」

南笙頗有些怨懟的說道︰「不瞞葉師兄,溪安郡有野修殺害普通百姓,玄政司受禮追查凶手,後交予我蒹葭苑執行,我們追蹤凶手多日,屢次讓其逃月兌,好不容易在花城抓到他,奈何小女子大意,還是讓他逃走。」

藍袍男子見南笙與妹妹年紀相仿,又遭遇挫折,不免心下惻隱,說道︰「師妹可是追蹤那名野修至此,莫非那野修逃入了寧蘆城?」

南笙自是知曉這位葉師兄與自家師姐的關系,倒也知無不言,說道︰「按照我們一路追蹤,那人很可能就藏在寧蘆城。他已被我重傷,也逃不了多遠,這次定然能夠將其拿下。」

藍袍男子倒是沒有去想著贊嘆南笙的決心,而是那名野修如果躲在寧蘆城,豈非很是不妙。

如果被他踫巧遇到了妹妹,可就糟糕了。

當然,這是他關心則亂,就算野修殺害了普通人,也並非見人就殺之輩,就算再是巧合相遇,也不至于毫無道理的痛下殺手。

但無巧不巧的是,那名野修的目標是李夢舟

秋天總是伴隨著綿綿細雨,一場秋雨一場涼,默默地來,又默默地去。

天空中飄蕩的秋雨,讓樹葉瑟瑟發抖,留下的盡是孤獨的樹枝。

秋雨給人帶來的意境,則是那肅殺萬物般的淒涼,又似乎是激情洶涌後而應有的平靜。

正是那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寧蘆城再度迎來一場秋雨。

讓原本想走出客棧尋個掙錢方法的李夢舟無奈止步。

天公不作美,本來住客棧便花光了銀子,昨晚葉桑榆昏迷不醒,又欠著老板娘請郎中的銀子,這境況實在難言。

早上明明還是艷陽高照,可到了現在巳時時分,風起雲聚,天色大變。

老板娘看了眼門外的天色,目露惆悵般的說道︰「要下雨了。」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有風襲來。

伴隨著雨點拍打在她身上和臉上,令其情不自禁眯了眯眼楮。

李夢舟默默地看著她,實在忍不住說道︰「雨已經下了,不是要下了。」

老板娘瞪了李夢舟一眼,反駁道︰「這樣說不是更有意境嘛,有一種天下大事盡在掌控的感覺。」

李夢舟懶得理會老板娘那酸腐的思想,明明沒那個氣質,偏偏要故作高深,不就是下場秋雨而已。

「你家小娘子沒事了吧?」

「臉色紅潤了不少,身體也不燙了,還要多謝老板娘幫忙,在下感激不盡。」

「給郎中的銀子可不少,那可是找的寧蘆城最好的郎中,所以診費也很貴,足足三兩銀子呢。」

「你少坑我,啥郎中看個病要三兩銀子?你給銀子的時候我可在邊上看著呢,你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點,以為我眼瞎啊!」

「抓藥不要錢啊,大半夜讓你拉起來的精神損失不要錢啊,我家店小二跑斷腿去找郎中搞得今天都沒力氣干活,耽誤了生意損失的不要錢啊,你還看了我的身子難道補償不要錢嘛,還是說你想讓我拉你去見官?」

「」

李夢舟此刻的臉應該是有生以來最黑的時候。

那打掃大堂衛生的店小二瞠目結舌的看著老板娘,又看看李夢舟,貌似听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雨落在深巷,風走過荒野,翻過高山,入得城內,抵達客棧,將客棧屋頂的瓦片吹得嘩啦作響。

客棧前的旗子在風雨中飄蕩,卷動著好似游龍,張牙舞爪。

李夢舟有意轉移話題,兀自感嘆道︰「鳳江郡的天氣說變就變,往昔如此,今夕亦是如此,端得喜怒無常。」

老板娘倒是沒有去反諷李夢舟,而是語氣略微低沉的說道︰「下雨天,從來都是殺人的好時節。」

天色黯淡,客棧大堂也變得黯淡,黑雲遮蔽天空,雨簾傾斜而下,老板娘微抬著腦袋,從側面望去,被陰影打著,無法看得真切,聲音幽幽沉沉。

李夢舟看著此時的老板娘,忽覺這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他回憶著過往,下雨天似乎的確總是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天氣能夠更好的去做壞事而不易被人察覺。

以殺手浮生的身份去暗殺某個人的時候,他大多也會選擇這樣的天氣,因為這樣更容易得手,除了雨天可以遮蓋痕跡外,這種氛圍似乎也更顯肅殺,能夠提高任務完成率。

樹寧鎮外破舊道觀里的初境修士,是他以殺手浮生的身份暗殺的最後一個人,那群馬匪自然是不算數的,雖然同樣是以殺手浮生的身份來殺的。

或許自他走出朝泗巷,走出樹寧鎮的那一刻開始,殺手浮生也伴隨著死掉了。

然而在某一個時刻,或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殺手浮生還會從黑暗里走出,然後背著光明,去行那殺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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