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巍巍的燭火像是金豆子,暈出微黃的光,裴靜秋今日又是素色打扮,身上穿的是一件織錦百福裙,頭上綰的是平日里最常見的雲胡髻,膚色白皙透紅,像是剝了殼的荔枝。
「在做什麼?」
夜北冥站在門口問道,眼楮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殿下,回來啦?」裴靜秋頭也沒抬,手上快速撥動算珠。
夜北冥心里微微不服氣,眉毛輕輕的皺了皺,道︰「這麼忙?忙的都不看看本王?」
裴靜秋有些錯愕的抬起頭,看著依舊是一身玄衣的殿下,道︰「殿下,這不是好好的嗎?」
夜北冥覺得自己似乎是吃了好多顆雞蛋,一顆一顆全部塞在嗓子眼。
「這個時候不休息,算什麼賬冊?」
夜北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開心?別家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琴棋書畫女紅女戒,自家夫人倒是好,就是對銀子感興趣。
「念念給我的賬冊,我想看看這些銀子的流向,年數累及一定是一批不菲的收入。」
「不是為了幫本王嗎?」
夜北冥酸唧唧的問道,點燈熬油的算這些無聊的賬冊,還在這里口是心非。
「殿下,似乎是不需要小女子的幫忙呢!」
這話的確是夜北冥說過,這女人的還會記仇了!
「辛苦了這麼長時間,可算出什麼具體的名堂了?」
夜北冥在裴靜秋旁邊坐下,單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眼楮里隱隱有戲謔。
她放下手上的活計,歪著頭看著夜北冥,悶悶地說了一句,「偏不告訴你!」
「辛苦了這麼一下午,不怕傷著自己的眼楮?」
裴靜秋自己不肯說,故意撒嬌賣個關子,夜北冥倒是十分配合,也不多說什麼,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紙箋,上面已經寫上了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字跡干淨整潔,列出來的疑點十分清楚。
「看不出來,小夫人十分聰明?」
裴靜秋伸手要將自己整理出來的紙箋拿過來,夜北冥挑唇一笑,故意將手上的紙拿的高高的。
「夫人,若是拿的時候盡管拿!」
裴靜秋別夜北冥矮上不少,他說是故意將胳膊抬得高高的,就算裴靜秋跳起來也拿不到。
「你這人真是無聊,好端端的打斷我就算了,如今還耍賴皮?」
裴靜秋面上有些不開心,我狠狠的瞪了一眼一臉得意的夜北冥。
「明明你一心為了本王著想,這時候卻賣關子,本王若不小懲大誡一番,怕是你以後不長記性!」
「你真是不講道理!」
裴靜秋剝了一下午的算盤珠子,這會兒的確是手酸的很。
「和殿下呆著甚是沒去,我要出去!」
裴靜秋作勢就要往外走,念念的一番心意到殿下這里不值一提,自己算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是在算什麼。
夜北冥看著裴靜秋臉上的神色,難不成自己真的是逗弄過頭了?
裴靜秋沒有受過任何阻攔,提起裙腳便到了門口。
「你這個臭女人都不知道,問問本王今天出去做什麼了,也不知道關心我,蠢得像頭豬!」
夜北冥此時的聲音不能說,氣急敗壞,卻也有些酸溜溜氣鼓鼓。
「殿下不是出去抓人了嗎?又不需要親自去手下有那麼多人,你過去掙個場子不就可以了?」
裴靜秋回頭瞅了瞅夜北冥,理所當然地說道,天下事情那麼多,一件件,一樁樁若是都需要皇帝親自處理,豈不是要將皇帝累死,就算是不喝不休也處理不完吧。
「本王是你的夫君,你怎一點都不關心我?」
夜北冥惱羞成怒地放下手中的紙箋,飛身一躍,便到了裴靜秋面前,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肩膀,道︰「你就是不拿本王當回事!」
這人嘛,總是這樣,越想越覺得奇怪,越想越覺得就是自己掉想的那般。
夜北冥這會兒算是打翻了醋罐子,這臭女人絲毫沒把自己放在心里嘴上,有的時候和抹了蜜似的,可……
「如何未把殿下放在心里?」
裴靜秋秀氣的眉輕輕皺起,臉上的神色是一副不知所意。
現在的情況表面上看上去是夜北冥自己一個人的心理不平衡,實際上,有些女的那腦子和榆木疙瘩似的。
「那個……殿下,我看你今日許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明日再講!」
裴靜秋動了動自己的肩膀,有點疼。
夜北冥思緒快速翻涌,道︰「本王有的是力氣,不妨一會兒試試!」
「這都什麼和什麼嘛,說正經的!」裴靜秋臉色微紅,眼珠轉了一轉,便將眼楮移開了。
「你還未曾回答本王的問題,你怎麼就不把本王放在心上!」
夜北冥捫心自問,覺得自己樣貌還算不錯,錢財有之,全是亦有之,這女的……
「殿下生病,我便急匆匆趕過來照看天下可是如此?」
夜北冥點點頭!
「殿下心里委屈,我可是為你點下溫酒煮茶照看殿下,可是如此?」
夜北冥再次點點頭!
「我女紅不好,依舊為殿下縫了衣服,可是如此?」
「天下女子不都是這樣子嗎,本王走在街上還會有女子偷偷往本王這里塞荷包呢!」
裴靜秋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翻了一個白眼兒,「殿下乃是天之驕子,走在路上也有姑娘送荷包,那是殿下的本事!」
夜北冥自問什麼應查的都見過,唯唯只有她,像是祖宗一般,實在是真難…
「紙箋本王拿走了,還有一些事情要做,晚上再來看你!」
「你老老實實在屋子里待著,不允許再在那里撥算盤了!」
夜北冥像個小孩子似的,說完這些話扭頭便走了,走到拐彎的地方,惡狠狠的蹬了一腳放在角落里的花,花盆頓時裂成兩半!
…
「夜影!」
夜北冥一腳踹開書房的門,十分慪氣地坐在椅子上招呼一聲,「去給本王整十壇酒過來!」
夜影︰???
「卑職這邊去!」
月上柳梢,庭中如積水空明,周遭一切十分清楚。
夜北冥坐在房檐上,心里亂成一團。
不單單是因為徽州這邊的事情,更是因為那個臭女人。
徽州的事情總體來說進展順利,如今有了證據還需要進一步的公司和口供管市那邊是個關鍵,若是能開口一定能給某些人帶來迎頭一擊。
木人五,如今他的妻兒在自己手中,倒也不足為懼!
在徽州耽擱的時間太長,應該加快速度,切切實實為百姓辦些實事。
夜北冥拿過酒壇子,痛飲幾口,短暫的燒灼和窒息讓他的神志恢復一絲絲清醒。
「夜影!」
「卑職在!」
夜影這會兒心里毛毛的跟在祖宗身邊伺候一天倒是平安無事,只是在紅袖那里依舊是做冷板凳兒。
「本王且問問你,你覺得你祖宗怎麼樣?」
「祖宗人美,心善,聰慧漂亮!不同于京城里的貴女們……」
夜影避重就輕,盡可能的多夸獎。
「是嗎?本王也覺得挺好的!」夜北冥咕咚咕咚又喝了幾口酒,敞開胸懷躺在了房頂上,看著天空亮如銀盤的月亮,有些感慨的說道,「本王見她的時候……」
夜影心內默默說道,你見祖宗,那可真是差點要了人家的命呢。
「欸!」夜北冥恍然意識到什麼,連忙說道,「是不是因為見面本王表現的不太好,所以這臭女人如今報復我呢?」
夜影︰……
「卑職不知!」
這句話可是一句生命的事情,我說多了,不知道哪一句就把自己說沒了,還是老老實實說一句卑職不知,最多就是惹得天下不高興,覺得自己蠢笨一些罷了。
好歹一條小命還是鮮活鮮活的在自己手中攥著呢…
「本王可有做過欺負她的事情?」
「…」
「也是,第1次見面他就成了本王的人…」
「裴國公府再見到的時候,本王…本王還想讓她做本王的洗腳丫鬟呢…」
夜北冥醉醺醺的將酒壇子扔到一旁,酒壇子落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瞬間引得館驛里其他人得注意。
「本王要去找她…」
夜影看著地上的五個空壇子,看了一眼跌跌撞撞腳部打嗝兒的殿下,這會兒不是那個英姿颯爽,眼楮長在腦門子上的祁王了。
「殿下,小心…」
…
夜北冥三步並作兩步,很快走到裴靜秋門跟前兒,出聲喊道︰「夫人,夫人…你把為夫關在外面的…」
裴靜秋躺在床上正困勁兒翻涌,听著門外的聲響,有些煩悶的睜開眼楮。
「夫人,夫人……你是不是第1次見本王的時候覺得本王粗魯啊…」
「本王不是故意弄疼你的,你快開門啊…」
裴靜秋臉埋在被子里,本來想裝听不見,誰這些人越說越離譜。
門口還有幾個貼身丫鬟小心翼翼說話的聲音,這誰敢按著?
「你看看人家靜國侯府,世子還未到家,他夫人便在門口迎接了…」
房間的門被他敲得乒乓作響,似乎那門都要掉了。
「快開門哪!」
「你過來!」夜北冥轉身指了指,靠著自己最近的桃紅,我問道,「本王長得好不好看?」
桃紅一點害怕極了,連頭都不敢抬,更別提說話了。
「你呢?」
這回是一臉便秘之色的紅袖。
「殿下英勇神武,乃天人下凡!」
「靜秋,靜秋……」
夜北冥在外面喊得愈發帶勁了,裴靜秋埋在被子里裝死都不可能了,一下子將被子掀開,喊道︰「夜影,你家主子喝醉了,不知道拉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