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明天見！」
隨手揮別之後，周牧與崔吉鑽進了車子，輕快而去。
車廂沉寂，兩人相顧無言。好半晌，崔吉才開口道︰「老余，魔怔了啊。」
周牧皺眉，糾結。
其實這事，他也有幾分預料。
每個商業片大導演，走到這一步之後，已經不滿足于，拍攝純粹的爆米花電影，開始摻入私貨。
「哎，說實話，他不如跟你一樣，拍一部文藝片算了。」崔吉嘆氣道︰「何必在商業片里，融入什麼思想。」
「……」
周牧斜視，忽然問道︰「你以後會不會也這樣？」
「我當然……」
崔吉忽然不說話了。
在周牧冷笑目光中，他揉了揉鼻子，干咳了一聲，才若無其事道︰「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呵！」
周牧翻白眼。
他一听就知道，崔吉也有這樣的征兆。
兩個人啊，大哥不說二哥，就如同烏鴉飛在黑豬上，只看到別人黑，卻看不到自己並不白。
崔吉改口了，「其實……按余念這樣拍，只要剪輯流暢一些，並不影響劇情，對不對？」
「或許吧。」
周牧搖頭，不是很確定。
他只是知道，余念這戰爭片，有一定的風險。
因為對方……不純粹了。
「所以……」
冷不防，崔吉說道︰「老余是不是也擔心自己這個電影失敗，才沒跟楊總說。」
「你的意思是……」
周牧一點就透，「他不想讓公司承擔風險？」
「有可能。」
崔吉輕輕點頭，「剛才聊天，你也應該察覺到了。他對這電影的情感復雜，完全沒有以前拍《都市傳說》、《超體2》之類大片的張揚自信。」
「這說明，他心底沒底，有些發虛。」
崔吉聳肩道︰「但是他又想嘗試，猶豫不決。」
「……懂了。」
周牧松了一口氣。
這矛盾的心態，還可以理解。
只要不是對青紅文化離心離德就行。
車子輕快，駛到了偏僻的地方。
那是密密麻麻的民宅，比較廉價，許多「追夢人」闖蕩星城，就在這里租房，尋求機會。
在崔吉的指引下，車子在一棟民宅側邊停下。他打開車門跳下去，然後揮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
周牧也懶得多說什麼，直接讓司機離開。
車子從昏暗的道路駛過。他透過車窗，忽然看到了幾個人向崔吉走去。其中一個人，依然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沒等他琢磨明白，車子已經開遠了。
他也沒心情回頭打探。
回到落腳的酒店，他聯系楊紅，把余念的心態，還有他與崔吉對劇本的一些揣測，如實告訴了楊紅。
「你們的意思是，余念的電影……」楊紅蹙起了眉頭，「有可能失敗？」
「什麼電影，都有失敗的幾率，這很正常。」
周牧的話，還沒說完呢，楊紅就氣憤道︰「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好吧。」
周牧聳肩，坦言道︰「與他之前的電影相比，他這部新片的風險確實大了許多。」
「哎。」
楊紅嘆氣，陷入糾結中。她發出了感慨，「為什麼當導演的，總喜歡作妖呢。」
冷不防，她調轉了槍頭，指向了周牧，「也包括你。」
「啊？」
周牧驚了。
隔了千里，視頻連線，這都能背鍋？
「少裝無辜。」
楊紅冷笑，「不要忘記了，《三笑姻緣》、《天堂電影院》，對了，還有《公主假日》，我都不看好，你偏偏要拍。」
「……」
周牧啼笑皆非，「紅姐，你這是在質疑我，還是在打自己臉啊？」
「哼！」
楊紅沒好氣道︰「我這是在自我寬慰，說不定余念的電影，跟你的這些電影一樣呢。在我不看好的情況下，還可以爆……」
「呃！」
周牧無話可說。
他對于楊紅的樂觀，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他也承認，對方說得有點道理。
畢竟電影沒完成上映之後，誰又敢說一定會失敗。
就好像，他覺得《巨星的隕落》，其實真拍得不錯，偏偏許多觀眾不買賬，導致電影票房不如人意。
說明他也會看走眼。
既然如此，余念的新片，會不會也走眼呢？
周牧不確定，他沉吟片刻，忽然反應過來，「所以你決定了，要投他的電影嗎？」
「投啊，干嘛不投。」
楊紅無奈道︰「我這樣說吧，哪怕知道他這電影，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失敗，公司也會跟投。」
「畢竟我投不是電影，而是人……懂嗎？」
楊紅收斂了表情，認真說道︰「整個行業，哪怕是巨頭公司，都面臨過這樣的情況。但是很多時候，大家一樣沒得選。」
「……這麼慘淡呀。」周牧眨了眨眼，他也想到了之前，楊紅對自己「任性」的「縱容」。
哪怕他有把握，電影可以盈利，但是別人不知道啊。
在許多人不看好的情況下，楊紅堅決給他投錢。他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籠絡人心的好辦法。
所以就算許多人挖牆角，他都沒打算離開青紅文化。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余念。
余念給青紅文化，賺了許多錢。他現在要拍新電影，哪怕知道電影一定血虧，楊紅也要捏著鼻子認賬。
要不然，余念心生隔閡，與青紅文化產生了裂痕，這合作就難以維持下去了。
說實話，以余念現在的聲望，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如果他說要去巨頭公司，哪怕是洛離也要倒履相迎。
楊紅沒辦法，只能妥協。畢竟，人還在，一部電影撲了，說不定下部電影，就可以賺回來。
當然，一直撲下去，就不要怪她不講情面了。
「……」
楊紅又嘆，慶幸道︰「還好有《超體3》。」
有這電影在手，她底氣十足。
所以……
余念非要任性。
她認了。
「嗯。」
周牧點頭道︰「那明天，我帶余念找你。」
「來吧，來吧。」
楊紅苦笑道︰「不過，他那電影的預算，大概是多少錢，你告訴我一聲，讓我心里有個底。」
「這個預算……」
周牧目光游動，吞吞吐吐，「恐怕不少。」
「說。」
楊紅吸了口氣，「總不能，跟《超體2》齊平吧。」
「這不至于。」
周牧笑了，讓楊紅松了口氣，又飛快補充，「不過看情形，也要十億八億的……」
「十億？」
楊紅驚恐，失聲尖叫，「這麼多！」
要知道，《超體2、3》合拍，全部的成本加起來，才13億。
余念的新片，卻要十億預算。
這在業界，也是頂級的投資，十分稀少。
「可能八億。」
周牧寬慰道︰「而且，這是我瞎說的數據，具體預算是多少，還需要研究。」
「意思是，可能只多不少？」
楊紅的眼楮變圓了，「什麼戰爭片，要花這麼多錢？」
「立國之戰。」
周牧輕聲道︰「他估計，他想通過這電影，為獻禮片項目預熱、造勢……」
「唔？」
楊紅眸光一閃，又重新變得冷靜，「確定嗎？」
「十有八、九。」
周牧解釋道︰「他以前沒想過拍戰爭片的，也是最近一段時間，才萌生了這個念頭。」
「更何況，剛才探討劇情的時候，他也親口告訴我們，他這部電影的主題，就是家國天下。」
「這樣的大情懷，不是一般電影能夠承載的。」
周牧斷言，「所以我懷疑，他的劇本，只是初稿。在拍攝的過程之中，還會進行調整修改。」
「……」
楊紅拍了桌子，「拍，必須拍！」
「？」
周牧錯愕。
「家國天下，說得多好。」
楊紅贊不絕口，「這樣的題材，這樣的電影，余念不拍的話，誰又有資格拍呢？」
「就憑他這敢為天下先的精神，我就算是砸鍋賣鐵，都要支持他拍這部電影……」
楊紅顯得很興奮，「周牧，你告訴他，不要有什麼顧慮。跟以前一樣，專心拍電影就行，別整天琢磨風險、虧損什麼，那是我的工作，不用他替我著想……」
周牧愣了愣。
他在琢磨，怎麼一瞬間，楊紅態度大變呢。
中降頭了？
「就這麼說定了。」
楊紅笑著結束了視頻通訊。
奇怪……
周牧撓頭。
思來想去，他發現這事，只有一個可能性。楊紅想通過這電影，與官方搭上線。
問題是，有必要嗎？
如果楊紅，知道他的想法，肯定大聲告訴他，很有必要。
一個影視公司，就算沒有官方的關系，只要遵紀守法，一樣可以做大做強。但是想成為行業中的巨頭，如果缺乏官方的支持，那麼再怎麼蹦，都無法成功的。
楊紅有這個野心，自然千方百計，往這個方向靠攏。
這也是為什麼，她從來不反對，周牧與余念參與到獻禮片項目的原因。一般來說，參與獻禮片，至少有兩三年時間，被這個項目困住，無法再兼顧別的事情。
這意味著，一旦兩人接手獻禮片，青紅文化至少有兩三年的「窗口期」。但是楊紅卻從來不提這個後果，因為她很清楚，與官方打好關系的重要性。
拍電影，她不行。
但是論職場競爭，經營人脈關系。
她才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