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老雄風在。
盛文華與洛天幕，身處同個時代。
只不過洛天幕拍攝電影，引發全國轟動的時候，盛文華還在傳媒公司上班，屬于職場萌新一枚。人到中年之後，他才有一些資本，離開了傳媒公司，開始了創業之旅。
經過十幾二十年的苦心經營，盛世文化擠入巨頭行列，盛文華也成為了影視行業中的大人物。
在對手的眼中，盛文華是千年的狐狸，渾身都是狡猾與算計。在普通人的眼中，他執掌巨頭公司，殺伐果斷，不講任何情面，很是蠻橫霸道。
在公司職員心里，他又是威嚴的董事長，帶領著大家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的領袖。
當然，這個領袖，專斷獨行，日益昏聵。反正楊紅在私下，沒少吐槽這個「老頭子」，遲早要完蛋。
但是……
如果周牧，敢附和她的話，跟著罵上兩句，她立馬冷下了臉，眼眸盡是不悅之色。
這種復雜的情感，讓周牧意識到。
哪怕從盛世離開了，楊紅也未必「憎恨」盛文華。相反，她對于盛文華，始終保持一份特殊的敬意。
不過敬意歸敬意，生意歸生意。
關于這一點，楊紅分得很清楚，所以在周牧過來之前，根本沒有任何暗示、明示。
該怎麼辦，讓他全權做主。
所以見到盛文華之後，周牧十分淡然，只是微微低頭，表示對老人的尊重，「盛董，楊總托我向你問好。」
「……你回去告訴她，我很好！」
盛文華微笑，眼楮沒有流露絲毫的情緒。臉色不起波瀾，沒有人可以窺探他的內心。
「坐吧。」
他伸手一引，招呼秘書上茶。
周牧環視一眼，很自覺坐在了盛文華的旁邊。
再之後，其他人圍繞他們兩個人，按照一定的次序，圍成了一個大圈子，把會議室填滿了。
幾個秘書，無聲端茶上來，再無息退了下去。
房門帶上。
嚓一聲微響。
一些人精神一振，知道肉戲開始了。
不過會議室的氣氛，卻有幾分詭異的沉默。因為周牧與盛文華，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盛文華安坐主位，手掌交疊在一起，拇指在摩挲著一枚戒指，一臉沉思之色，好像在思考什麼重大問題。
另外一邊，周牧打開了一個文件夾，專注瀏覽其中的文字。
兩個人「各自為政」，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哪怕只是相差了一個手臂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天塹。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其他人面面相覷，心思百轉。能夠參與到這個會議的人，智商與情商可能各有高低，但是眼力絕對不差。
他們瞄了一眼，就識趣是跟著保持沉默。反正絕對不當出頭鳥，就算喉嚨癢了想咳嗽，也要拼命忍耐。
無聲的「暗戰」。
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哦。
一些人心中揣測。
冷不防，周牧抬頭開口，「盛董，翻拍《刺客》的計劃流程，就這些了嗎？」
其他人听見聲音，差點失神一愣。
不過很快，每個人的目光，就匯聚在盛文華身上。因為他們听出了，周牧話里對計劃的挑剔、質疑。
按照盛文華的脾性，會不會生氣、暴怒？畢竟這計劃，可是經過他的審批、同意的。
質疑計劃，這是在挑釁他的權威啊。
不管周牧是有心，還是無意，盛文華也應該有所反應。
一些人觀察他的表情，隨時準備「助威」。
只是出乎眾人意料，只見這時，盛文華臉上露出了細微笑容，語氣很和善，「這些還不夠嗎？」
「不夠。」周牧很直接。
盛文華不介意，「那你有什麼高見？」
「砰！」
周牧手掌按在了文件夾上，「盛董，恕我無禮，說話太直……你們這個翻拍計劃，漏洞百出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不合時宜。」
什麼！
其他人吃驚，然後怒目而視。
如果不是盛文華當面，恐怕已經有人要拍案而起了。
盛文華沒生氣。
或者說，他的神色如常，沒人看出他的喜怒。
他的語氣很平淡，「這是粗簡的計劃，如果說有疏漏，這也不算奇怪。但是不合時宜，又該怎麼解釋？」
不愧是一方豪雄，擅于抓重點。
周牧無視旁人目光，直視盛文華，「盛董，這幾年，你應該察覺出來，時代變了，盛世卻因循守舊，頑固不化……」
「大膽！」
「放屁！」
其他人忍不住了，紛紛怒喝。
幾個老頭，更是怒火攻心一樣，捂著心口喘氣。這讓周牧害怕，對方一口氣喘不上來，他會不會受到牽連……
「你不要胡說八道。」
「不要以為，你取得一些小成績，拿了兩個破獎，就可以在這里大放厥詞。要知道，我們玩電影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
一幫人群而起攻之。
這激烈的反應，讓周牧驚訝、錯愕。
按理來說，他這個「話術」，在業界很常見才對。
就好像古代縱橫家、謀士、說客之類，看到一個人，就直接恐嚇對方，你大禍臨頭、死期不遠矣。
這叫先聲奪人，屬于常規套路。
但是這些人，好像沒見過這種套路似的，對他喊打喊殺。
奇怪……
不過片刻之後，他明白過來。不是這些人，不知道這樣的套路。而是他這話，屬于這些人的逆鱗啊，觸之必死！
世上的聰明人那麼多。
盛世逐漸衰落的原因，不可能沒人知道。
說白了，就是當初，跟著盛文華打天下的一群人，在佔據了高層位置之後，又不願意退下來。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底下的人，升不上去，不得出頭。或者出頭的時候，又受到了壓制。久而久之，盛世自然成為了一灘死水，慢慢沒落下去。
要承認，這些人肯定有才能，也有本事。要不然，也不可能與盛文華一起努力，把盛世文華打造成巨頭之一。
但是他們老了，不肯放棄手上的權利，戀棧不去。慢慢地，他們就成為了盛世的毒瘤。
盛文華肯定知道這種情況，卻遲遲沒有動作。
原因或許有二。
一是他念舊情，手不了手。
第二，就是這些人，已經與盛世緊密聯系在一起。動他們，就意味著，要連同盛世一起動。
就如同當年蔣公名言，反腐亡D，不反亡國！
如果把盛世，比作一顆大樹的話。那麼這些人，有可能是大樹的根系，鏟除了他們的後果，說不定大樹也要枯萎。
但是不動他們，這些病變的根系，也同樣會毀了大樹。
怎麼辦？
周牧不知道。
反正不是他的公司，不需要他苦惱。
他明白了這些人叫囂的原因，就變得坦然起來。再多的咒罵、指責，也不過是耳邊風，一律無視。
這態度，更讓人氣憤……
或者說，一些人必須氣憤。就如同，他們叫嚷，反應激烈一樣，這也是一種態度。
七老八十的人，哪有這麼容易「憤怒」。之所以，表現出這樣的姿勢，多數是做給盛文華看的。
所以「憤怒」歸「憤怒」，也僅限于嘴上。也沒有哪個人，真喪失了理智，挽衣袖朝周牧沖去。
嗯，楊紅說對了。
一幫人動手，肯定打不過周牧就是了。
紛紛擾擾，過了好幾分鐘。會議室中還在「鬧」，但是這聲勢，卻越來越小，很尬。
這時候，盛文華才開口，「好了……」
一瞬間，整個會議室，倏地變得安靜，落針可聞。這仿佛突顯了盛文華的威望，真是高得十分嚇人。
可是在場眾人心知肚明，這不過是錯覺。
「周牧，你言過其實了。」
盛文華淡聲道︰「盛世是什麼情況，你一個外人，沒有調查，沒有深入了解，就沒必要夸夸其談了。」
「對，對。」
「董事長英明。」
「年輕人，心思浮躁啊。」
「我們可是緊跟潮流的，絕對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
「……」
其他人露出了笑容，他們滿意盛文華的態度。一張張老臉皺紋舒展開來，像是一朵朵盛開的菊花。
「哦。」
周牧順勢站了起來，「盛董，看起來我們彼此之間的理念不合，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了。」
「你們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告辭！」
他鞋底抹油，準備溜之大吉。可惜他的如果算盤落空，沒等他走到門口，盛文華已經開口挽留，「等等！」
他想裝听不見的，奈何守在門口的保安，伸出了強壯的手臂，擋住了他的去路。
周牧皺眉，無奈轉過身來，一臉傲氣，「盛董，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都沒有正視自身的問題，我們根本不可能合作下去。」
「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盛文華問道。
其他人表面困惑，心里也同樣困惑。盛世內部是什麼情況，跟周牧有什麼關系嗎？
只要達成了合作，要錢要錢，要人給人，不就行了嗎？
至于在正式合作的過程中，會不會有人摻沙子，弄些小動作什麼的……那是另外一回事了，不可以作為參考。
「問題很大。」周牧目光尖銳，毫不掩飾，「這關系到，兩個公司的合作，主導權歸誰的問題。」
哇！
霎時，會議室一片嘩然。
一些人真怒了，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