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字卷 第一百零八節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邢氏雖然這般說不知道是誰要毀迎春的聲譽,但是岫煙卻听出了自己姑母言語中的切齒仇恨。

岫煙何等聰慧,雖然來府里時間不長,但是這府里上下各種牽絆瓜葛只要她一過眼,便能知曉一個大概,分辨一個明白。

姑母所在的長房和二房不和是心照不宣的事兒,只不過老祖宗還在,誰都不敢挑明。

二老爺呢也還算低調,大老爺,也就是自己姑父呢,也較為隱忍,所以兩兄弟之間的關系倒也還過得去,但自己姑姑和二太太這妯娌倆關系就不那麼和諧了。

二太太出身王家,自己姑母不過是小門小戶,又是續弦,所以天生底氣就不足,但是卻又佔著長房嫡妻的份兒。

可誰都知道老祖宗喜歡二老爺,不太待見大老爺,這種尷尬憋屈的角色讓榮國府的長房這邊兒始終難以釋懷,無論是姑母夫妻倆還是璉二哥,可二嫂子卻還恰恰是王家女,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就更讓雙方關系撲朔迷離。

岫煙甚至懷疑之所以璉二哥要不顧一切的要和二嫂子和離,甚至遠去揚州不願意在京師城呆著,很大程度就是因為二嫂子仗著王家聲勢凌迫,使得璉二哥難以忍受,所以這才索性和離,自尋自己的日子去了。

二嫂子和姑母不對路,又和二太太是親姑佷關系,所以這等關系就微妙了。

「姑母,不至于……」岫煙忍不住說了一句。

「哼,不至于,你知道什麼?」邢氏氣哼哼地道︰「有些人慣會收買人心,其實齷齪不堪,我比不得人家會做這表面文章,……」

邢岫煙不敢再說了,再說下去姑母挑明,那就尷尬了。

邢氏也知道這等私下里的不睦是不便于挑明的,也不再多言,卻把話題轉到邢岫煙父親身上來了,「岫煙,你父親成日里去外邊兒賭場廝混,你們娘兒倆也不管一管?前日里那賭場里居然來人找上門來,說你父親欠下賭場數百兩銀子,……」

邢岫煙一听便吃了一驚,難怪這兩日父親沒見人影,卻是欠了賭場的賭債。

「你可知前兩次我已經借給你父親三百兩銀子,你父親說好只用三月,我以為他要做什麼營生,卻不知道他哄我,這才借給他,沒想到他卻是去賭場高樂,這下可好,前日里賭場來人索要欠賬,口口聲聲稱若是不給,便要斬你父親手指,我看著親戚份上,替他先付了五十兩,據說還差三百多兩,姑母卻是再也拿不出來了,……」

一听這話,邢岫煙忙不迭地道︰「姑母,我父親現在在哪里?」

「那邊來人沒說,但是我卻知道那些賭場對像你父親這種人是不會輕易如何的,還是想要從他身上把所欠銀子收回來,只怕這兩日還會來,沒準兒你父親還在賭場里優哉游哉,樂不思蜀呢。」

邢氏幾乎要咬牙切齒了,自己三百五十兩銀子砸在刑忠身上,也不知道這廝猴年馬月能還自己?

這欠著賭場還有三百多兩,若是還不起,還不知道賭場會如何處置刑忠?

邢岫煙卻想不了那麼多,她現在只想著自己父親安全,至于說欠的銀子,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還,但是無論如何自己父親總得要找回來才是。

「姑母,那賭場叫何名,在哪里姑母可知道?」岫煙忙不迭地問道。

「好像叫銀鉤賭坊,就在這城西阜財坊的承恩寺胡同里,緊挨著王恭廠。」邢氏這地名倒也記得牢靠,但迅即道︰「岫煙,你一個大姑娘家,可不許去那等腌之地,小心吃虧,與名聲也有污,……」

「可是姑母,我父親若是被他們扣在那里,又沒有銀子與他們,如何是好?」邢岫煙急了。

「放心吧,那等地方豈肯輕易對你父親這等肥羊如何?」邢氏這些道理倒也明白,「你這個時候找上門去,那更是要好好敲詐你一筆,還不如這樣拖幾日等到那邊覺得沒啥油水可撈,說不定就能放了你爹,再不濟也能講一講價錢,……」

話雖如此說,岫煙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這卻是自家老爹,她如何敢讓老爹被扣在賭場?

萬一那些和匪人無異的強梁一時興起,要拿自己老爹殺雞嚇猴,豈不悔之晚矣?

心亂如麻的岫煙來不及和自己姑母多說,便匆匆走了,她要去和自己母親商量,若是姑母所言是真,如何能把自己老爹贖出來。

她明白,對自己姑母來說,她已經借給自己老爹三百兩銀子,還幫自己老爹暫時墊了五十兩銀子的賭債,這簡直就是仁至義盡了,再要讓她出銀子,只怕比殺了她還難。

看見邢岫煙急匆匆離開的背影,邢氏這才進了內房。

「岫煙這丫頭怎麼說?」一見邢氏進來,賈赦便急不可耐地問道。

「岫煙說斷無此事,絕對是謠言,要來壞二丫頭名聲。」

听得邢岫煙的肯定答復之後,再結合自己對二丫頭的認知判斷,邢氏也相信以迎春的性子絕對不敢在出嫁之前就壞了身子。

若是說仰慕馮紫英,有些你儂我儂的親昵舉止或許可能,但是若要劍及履及到行夫妻之實,她相信二丫頭絕對不敢。

賈赦狐疑地看著邢氏,「岫煙這麼肯定?」

「岫煙說了,她一直和二丫頭親善,住進院子之後,幾乎每隔二三日都就要在一起,不是二丫頭去她蘆雪廣,就是她去二丫頭的綴錦樓,若是二丫頭真的破了身子,那絕對會有幾日不適,岫煙定能覺察,……」

別看邢氏大事愚魯顢頇,事事都是唯賈赦是從,但是這等事情卻也能判斷出一二來,起碼對馮紫英和賈迎春之間的這種關系還是分析相當精準到位的。

「那會不會住進園子之前……」賈赦還是有些不放心,二丫頭都十七了,這個年齡女子嫁人都嫌略大了,懷春更是很正常,若是被那馮紫英的手段勾引一二,難免就會上鉤。

「老爺,那怎麼可能?二丫頭住進園子之前不過是一小院,前後都有人家,而且丫鬟們也都擠在一塊兒,哪里能有那等機會?」邢氏解釋道。

賈赦稍稍放心,「這樣,你帶著人去查探一番,……」

邢氏駭然,「老爺,那如何能行?這要傳出去,無論有無,那二丫頭都沒法見人了,……」

賈赦也知道這樣做肯定後遺癥不小,但他是真怕出事兒。

原本已經打定主意要把迎春許給孫紹祖了,但孫紹祖前些時日不來氣,弄得他也有些惱火。

他也曾琢磨過是不是索性就把二丫頭給馮紫英當妾了,反正馮家有的是銀子,馮紫英未來前途也一片光明,不過這幾日他又听到一些風聲,好像馮紫英現在麻煩不少。

見賈赦沉吟不語,邢氏試探性地問道︰「老爺,以妾身之見,這等流言蜚語傳起來,倒像是有人刻意為之,……」

「哦?」賈赦疑惑不解,看了一眼邢氏,「何出此言?」

「妾身听聞三丫頭似乎也對馮紫英有意,……」邢氏話剛一出口,賈赦便毫不客氣地打斷︰「一派胡言,老二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他怎麼會應允……」

只是說這話賈赦自己都有些汗顏,老二當然不肯答應,覺得這是有損賈家顏面,怎麼自己卻好像有些意動,只是現在覺得不合適了而已呢?

「老爺,妾身沒說二叔,只說三丫頭,這馮紫英這一兩年里來咱們府里太勤,和姑娘們都甚是親近,你還記得林如海病重,幾個丫頭都南下揚州去照看林丫頭麼?這一趟來回,幾個丫頭便都有些……」

邢氏沒再說下去,話鋒有一轉,「老爺也知道二叔和王氏對環哥兒都不怎麼看重,要說環老三也沒啥出奇之處,這馮紫英煞費苦心才把環老三送進青檀書院,據說讓珠哥兒媳婦很是不滿,覺得馮紫英厚此薄彼,沒有幫她家蘭哥兒,難道還真是環老三是什麼讀書奇才麼?還不是三丫頭在馮紫英面前百般水磨,……」

賈赦又有些不耐煩了,「這和你剛才說的有什麼關系?」

「老爺,妾身覺得,莫不是那王氏有意把三丫頭許給馮紫英做妾,卻又打听到二丫頭和馮紫英也有這一層關系,所以便添油加醋地造謠,要壞二丫頭名聲,……」邢氏趕緊道。

「王氏?」賈赦遲疑了一下,「就算三丫頭和馮紫英有些眉來眼去,就算王氏打算讓三丫頭拉攏馮紫英,可是造二丫頭和馮紫英的這種謠,不是故意讓二丫頭只能許給馮紫英了麼?」

「老爺,若是二丫頭和馮紫英真的有了那層關系,當然是如此,但是二丫頭其實根本就和馮紫英沒這種關系,這種謠言出來,那對二丫頭名聲會造成多大的損害,而馮紫英會不會覺得二丫頭名聲不佳,自身不檢點呢?」

不得不說邢氏考慮問題的角度更周全,遠勝于賈赦那等粗暴直接的思考,更能從馮家那邊來考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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