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誹謗朝廷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進了國子監才知道大明的文風鼎盛,光儀門牌坊上的題字,就讓柳乘風的眼楮不由一亮,有時駐足下來觀摩,老霍不禁道︰「不要東張西望,小心被人看到」

柳乘風心里想︰這倒是奇了怪了,我是錦衣衛,是來看別人的,難道還怕被別人看?

不過老霍是過來人,柳乘風被他半推半拉著往里頭,沿途也撞到不少儒衫綸巾的監生,這些監生自然都是鼻孔朝天的人物,老霍朝他們嘿嘿地笑,他們連正臉都不往這邊看過來

柳乘風不禁怒了,對老霍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要給他們陪笑?他們不搭理我們,我們也不理會他們就是」

老霍的菱角早就磨得稀爛了,不以為意,反而笑呵呵地道︰「你懂什麼伸手不打笑臉人,今日給他們陪笑,將來若有沖撞的地方總能擋擋災」

柳乘風欲哭無淚,這家伙哪里是錦衣衛,簡直就是街邊的乞丐老霍算是讓柳乘風對錦衣衛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混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奇跡了

國子監除了儀門後的殿宇,便是一排排屋舍了,屋舍隱在樹蔭之中,微風徐徐,很是宜人在樹林之中,又有圓亭、方亭零零落落的矗立其間,總有那麼幾個穿著儒衫的人會聚在亭下或相互討教,或是把茶言歡

老霍一路上給柳乘風指點,原來方才走過去的那威風凜凜的大殿叫闢雍殿,博士們平素都在那里授課再往里進,有一處叫敬一亭,敬一亭相當于教師辦公室,國子監祭酒、司業以及各學博士都在那兒辦公,這敬一亭最引人矚目的便是聖諭碑,聖諭碑上是用琉璃做的華蓋,上頭是金漆染的字體,上書︰「純心一念」、「聖明莊嚴」之類的警句

老霍看到這碑,臉色就莊嚴了,道︰「這是當今聖上的墨寶,當今皇上聖明,並無其他的喜好,唯獨喜歡行書,你瞧瞧看,這字兒如何?」

柳乘風是老江湖,和老霍這種文墨不通的人不同細看了聖諭碑上的字,先是覺得極好,可是乍看之下,又覺得字里行間隱隱缺少了點什麼,他隨即哂然一笑,心里了然了,這御字里頭透著一股匠氣,看來這皇帝的水平只怕和自己差不多,也沒什麼了不起,和那些行書的大家比起來還有幾分差距

正說著,梆聲突然響了起來,四周的監生听到聲音,紛紛向闢庸殿聚集過去

老霍道︰「博士要開講了,今日是在闢庸殿誠心堂大講,咱們得趕快去,否則去得遲了,攪了博士們授課是要挨訓的」

柳乘風突然發覺,老霍若是一個監生,想必一定是個三好監生

二人到了闢庸殿誠心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監生進來了,老霍輕車熟路,反正也無人理會他們,所以老霍直接拉了柳乘風到誠心堂最角落的一個地方尋了矮墩坐下

過了半柱香功夫,所有听課的監生都來齊了,大家各自拿了筆墨放在長案上,板起腰來仔細听講

這時,一個穿著一件樸素長衫、五旬上下的博士從正門施施然地進來,他的身影一出現,所有監生紛紛站起,朝博士深深鞠躬一禮道︰「學生見過秦先生」

姓秦的博士風淡雲清地頜首點頭,腳步不徐不慢地到了講壇,盤膝坐在蒲團上,咳嗽一聲,也不用點到,只問了功課的事,隨即翻開一本書來,慢吞吞地道︰「今日講的是︰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監生們都屏息跪坐,側耳傾听

坐在柳乘風身邊的老霍一下子沒了精神了,整個人像是癟了一樣,開始昏昏欲睡

倒是柳乘風這時候居然來了精神,他突然發現,這姓秦的博士所講的,他居然听得懂,承襲了那革職秀才的記憶,柳乘風立即知道這一段的話出處,這一段出《論語》,話中本身沒有什麼深意,只是孔子與弟子之間的一次平常探花

而這秦博士的水平,顯然也高深無比,只短短一句話,他便侃侃而談,先是引經據典,引申其義,隨後又是含笑著用這一段話來出題,讓監生們以此破題,這種出題破題的方式,讓監生一下子活躍起來,這個道︰「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顏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

秦博士听了,微笑著搖頭,品評道︰「聖人之行藏破題的好,只不過後面的話不通」

又有人道︰「聖人之行藏,有如不必于藏,而舍之則藏者乎」

秦博士想了想︰「如此破題可以,只是起股、中股時只怕難了」

柳乘風听他們對答,居然覺得很是有趣,也開始絞盡腦汁思考起來那革職秀才的記憶,這時候居然一股腦的涌上來,讓他的思路一下子清明了許多

柳乘風抿著唇,心中想︰「若是讓我來答,不知用‘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這句可不可以?」

不過他這時候當然不會孟浪得說出來,只是在心里琢磨著自己的答案能不能餃接

這一堂課,雖然只有一個時辰,可是對柳乘風看來,時間卻過得極快,一下子功夫就晃眼過去,柳乘風也是閑來無事,如痴如醉地听著課,再將那秀才的記憶梳理一番,居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頓悟之感

眼下再有一炷香時間便要下課了,那秦博士突然將手中的書本一拋,老臉一橫,隨即道︰「國家要被奸臣所誤了」

「老夫近日听說兵部尚書馬文升以大同邊警、餉費不足為由,要求增加江南諸省兩稅折銀的數字哼,真是荒唐,馬文升這老兒是我大明的兵部尚書,不是大同的邊將,如此不顧大局,虧得他還是御史出身先朝的時候就是因為南方賦稅較重,所以用折合銀兩的辦法來減輕如果現在再提出增加,恐怕百姓要不堪負擔了」

監生們听了秦博士的議論,俱都打起精神,一時群情激奮,有人不禁道︰「馬文升老而不死,越老越糊涂,朝廷養兵本就給江南諸省增添了無數負擔,現在又增加兩稅的折銀,到時候又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我擦,非議朝廷,誹謗朝廷大員」柳乘風一下子緊張起來,如受驚的山貓一樣閃過這麼一個念頭,身為錦衣衛,他的本能立即使他變得緊張起來朝廷里的事,他不懂,也不知加稅對不對,不過話說回來,他現在吃著錦衣衛的飯,身上戴著佩刀,總得表現出一點點的威懾,至少在柳乘風的人後隨你們怎麼說,可是當著人前,這般肆無忌憚的詆毀堂堂兵部尚書,這就讓柳乘風有點兒緊張了

「鏘……」柳乘風的手忍不住將腰間的佩刀拉開一截,這錦春刀一出,帶著嗡嗡刀吟,露出半截鋒利刀身

嘈雜的課堂,被這不和諧的聲音破壞,原本正議論紛紛的監生們都不禁朝著柳乘風這邊看向那來的坐探

大家很奇怪地看著柳乘風,柳乘風也很奇怪地看著他們

柳乘風心里想︰若是他們能知錯就改,我是不是該高抬貴手,只當他們方才的話沒有听見?

監生們卻都在想︰這個人……有病嗎?

而這時候,昏昏欲睡的老霍也被這錦春刀的聲音嚇醒了,不禁打起精神,先看了看柳乘風,再看看監生,隨即,開始身如篩糠一般地瑟瑟做抖起來,他的喉結努力滾動了幾下,隨即輕輕拉了一下柳乘風

柳乘風不得不去看老霍一眼,只見老霍的臉色蒼白如紙,不斷地朝他搖頭

柳乘風這時候才發現有那麼點兒不太對勁,想了想,柳乘風又將錦春刀插回鞘中去

監生們看到這一幕,不由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才紛紛別過頭去,而老霍的額頭上已是冷汗淋灕

秦博士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深望了柳乘風一眼,繼續朗聲抨擊那兵部尚書馬文升,仿佛是在向柳乘風挑釁一般

柳乘風不禁無語,來的時候原來以為自己是貓,監生們是老鼠,現在怎麼看自己倒像是一只老虎進了貓窩里被一群貓給圍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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