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朝舊事(感謝守恆_lulu的盟主)

作者︰青空樂章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墨琳洲,戴王行宮。

墨琳,玄色黑玉,在王朝內曾代指有德行的賢才,這里處白耳洲之南,玄淵洲之東,乃是西南諸洲的中心地帶,富裕繁華,文人輩出。

多年前,還是少年的戴王就獲封于此,他是天子的第三子,那時剛及冠成年,就獲封王位,為眾多大臣和皇族宗親看好。

青年時代的戴王性格爽朗,喜好周游,皇子時就和不少名人墨客于洛京不夜河上飲酒吟詩,大談天下之事,雖尚顯青澀,但其志向高遠,為不少人傾向之。

待其封王,更是引來不少大才來投,拜在門下,為其出謀劃策,雖無太子之名,但隱隱已有太子之實。

有人曾勸告天子,應對戴王稍作訓戒,使其謙虛穩重行事,但天子無應。

又四年,戴王府逐漸勢大,不少人假托其名,縱橫官場,開始形成擁立戴王的派系。

梅雪之年春,青郁洲州牧亡于河中,數日後才為人發現,天下震驚。

一方州牧乃是王朝重臣,可面見天子,呈遞奏折以告天下事,然卻在太平之世為人刺殺,投于江中,天子令秋官司查之。

時任秋官長乃是嚴厲明行之人,在其奉旨督促下,桉情乃出,但結果牽扯甚廣,尤其戴王府之人,隱隱有謀害異己之實,而後秋官長追之不息,連帶上下,將數年來與之有關的桉件一一拔出,名單極廣,其皆與戴王府有關。

至此,朝中噤默,無人敢與天子說之。

後天子令秋官長封卷停查,不再擴大此事,而後戴王府清掃,府內豢養之士皆被宮衛驅趕而出,戴王本人跪在皇後宮前,三日不起。

此事後,天子對戴王漸冷,但也並未削掉其王號。

初,眾臣以為戴王已失帝心,無可再為太子,但時隔三年,天子依然沒有新封皇子為王。

後,戴王府又為之熱鬧,往來拜見者漸眾。

秋官長曾數次奏告天子,應對戴王嚴加責罰,然最後卻失官身死,連帶門生後裔也逐漸退出朝野。

如此,直到天子漸老,才有懷南王獲封,與戴王分庭抗禮。

墨色的長帛從宮殿內大梁上一一垂下,如站立兩側的臣子,面向大殿中間那寬敞的玄青主道。

曾幾何時,也就是數月之前,大殿兩側站立的文臣武將,比這大殿長懸掛的黑色長帛都要多,但如今條條黑帛下,卻只有零星的人站立著,在空曠寬敞的大殿內,顯得格外蕭瑟寂冷。

大殿的正中上首,大月復便便的戴王正坐在那溫潤黑玉打造的王座上,此刻正用手撐著頭,斜看著這冷寂的宮殿一動不動,似乎思緒早已不在此地。

宮殿內的眾人,此刻也都安靜的站著,沒有說話,能在這個時候還留下來的,大多都跟了戴王不短的時間,自然知道這位的性格,不會在這種時候開口打擾。

明明是開府議事的時間,但宮殿內卻格外安靜,時間就這樣一份一秒的度過,直到外面的太陽慢慢升了起來,部分陽光都灑進殿里,將玄青的石地板染上澹澹的金色。

也不知是何時,戴王忽然醒了過來,他活動著身子,伸出手,然後一旁站立許久的侍女就為他的酒杯倒滿。

咕隆咕隆的飲酒聲在大殿內回響,隨後戴王喝完呼了口氣。

「都散了吧。」這一聲令下,大殿內才重新響起各種聲音。

眾人低頭垂拱,然後緩緩退去,背影和腳步逐漸消失在大殿門口。

雖然大殿內很快就空蕩下來,但還有一人沒有走,這位在戴王右手下方的臣子,略顯蒼老,胡子也有些發白。

「連山卿為何不走。」戴王靠在玉座的椅背上閉目養神。

「為陛下計。」這位老臣拱手垂頭。

「呵,不用了。」戴王沒有睜眼,就這麼隨意的說著。

這位老臣不是別人,乃是他少年時的老師,也是他妻子的父親,自己的岳父,可以說一眾臣子中最為特殊的。

「唉……」望著這位已然失去斗志,渾渾噩噩的戴王,這位老臣嘆息一聲,依然站在原地。

在進攻的洛京的大戰中,戴王所領的部隊為擁護新君的據龍軍擊敗,潰逃無數,後雖勉強重新整合,但軍心盡失,不少大將也死在進攻洛京的大戰上,如今後方更是叛亂四起,之前不少追隨戴王的州牧、邊將等,也都離去,呼之不應,西南二十七洲,如今只有六洲還勉強歸在戴王麾下,和前月席卷天下之勢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受到如此打擊,之前意興風發的戴王也變得渾渾噩噩,不再有之前的斗志,飲酒昏醉,不理事務。

賀連山站在大殿中不走,但戴王也不理會這位老人,依然讓身邊的侍女不斷倒酒,然後一口口灌下,偶爾還會舌頭發卷的說著模湖不清的話語,原本就發福的身軀如今如軟下的爛泥,而身上滿是酒味,姿態不堪,讓人難以相信這位就是威臨天下的戴王。

見這位戴王一日日沉淪下去,賀連山也想過勸阻或者重新鼓勵,但似乎都沒有效果,兩人相處的時間很長,可以說戴王對這位老師的話術已經了然于心,早就免疫了。

對此,賀連山也只能突然嘆息,感慨這位殿下的變化。

其實在許多年前,戴王也並非如今這般模樣,仍記得那年他在宮中近侍引領下,第一次見到這位戴王的場景。

那時的戴王不過十二歲,穿著金綢的錦衣站在點點盛開的梨花樹下,回答皇後的考較,其貌英俊如玉,小小年紀就有一番風采,如朝陽一般讓人為之期待。

他口齒清晰,思維敏銳,回答完皇後的考較問題後,才轉過身來,向自己行禮,一副謙和明禮的模樣。

那時的他心中不禁為王朝有這樣繼承人而滿懷期許,躊躇滿志,此後也慢慢靠近那個位置,被提拔為專門教導戴王的老師。

年輕時的戴王是充滿活力的,那時在完成自己交代給他的課業後,還會拉著不少同齡的伙伴出宮游玩,有時騎馬狩獵,有時乘舟于江,吟詩賦詞,交好王朝勛貴中的年輕一輩,簡直是理想中的皇子。

不過……這些都是如煙的往事了。

呼嚕的聲音在大殿響起,賀連山見戴王又一次喝醉,只得低下頭行禮,然後緩緩退下。

第二天,戴王依然醉酒,不曾開府議事。

第三天,勉強開府,但坐在玉座上昏昏欲睡,下方有人匯報,也是敷衍應答,眾人見之,只得告退。

第四天,賀連山去往戴王府拜訪。

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過侍衛們把守的庭院,賀連山來到後院深處,一位穿著黑底金繡華服的婦人上前。

「父親今日來是?」這位是他的女兒,也是如今戴王的正妻。

「我來拜見陛下。」

「父親……」這位婦人讓身旁的侍女暫且退下,然後拉著這位老臣來到一邊。

見周圍沒有什麼人能夠偷听,這位婦人才開口。

「時至今日,父親還不肯放棄嗎?」相比這位臣子,身為戴王正妻的她很早就意識到身邊人的本性了,也早就不抱希望了。

「我……有負先帝所托。」他嘆然一聲,心中也明白女兒的心意。

「當年天子曾囑咐我教導陛下,但不想以致今日。」

「父親就不用再說這樣的話了。」這位婦人引著賀連山來到一處小巧的亭子內坐下。

「陛下的事,還有性子,豈是父親能教導扭正的。」

「當年的秋官之長應厲行,多次上奏彈劾戴王結黨為私、跋扈越矩,也不見天子怪罪,最後還使得陛下反撲,讓應厲行丟官身死。」

「那應厲行乃是‘玄衣宮’掌座,一生公正嚴明,逝去後,玄衣宮弟子逐漸在朝中失勢,而刈雷閔澤七洲也漸漸與王朝離心。」

「就連天子都如此縱容,豈是父親那簡單的耳提面命能改變的。」這位婦人如今早過了青澀小心的年紀,如今評價起自己的丈夫,很是無拘。

「以前,我也曾入宮,與後宮的皇後,妃子們交游,從她們那打听過一些消息。」

「父親知道為何天子如此鐘愛年輕時的陛下嗎?」

「哦,這是為何?」賀連山有所不解,看向一旁的女兒,這還是他首次知道這些深宮往事。

這位婦人坐在亭子邊,用手中魚餌撒入水中,看著下方的游魚過來爭食,口中說著一些往事。

「昔年先帝年幼時,乃為藍妃撫養長大,藍妃性弱,在宮中時常受欺負,而當時的皇後是畢家之女,畢家乃是洛京六世家之一,朝中內外人多勢眾,交游聯姻甚廣,也使得畢家之女驕縱無比,宮中其他妃子無不畏懼避讓。」

「那時先帝尚幼,跟在藍妃身側,被教導了許多規矩,變得低調懂事,以此避開皇後及其子嗣的打壓。」

「本來,眾人皆以為是皇後之子繼承皇位,但不想在登玉章山祭拜的途中,幼時的先帝偶遇于雲海賞景的赤鳳陛下,為赤鳳所喜愛,于是時常教導撫養。」

「見赤鳳陛下如此喜愛這個孩子,當時的聖上也漸漸改變主意,後來更是扶其為太子,再之後繼承大統。」

「待天子登基後,畢家失勢,連帶洛京六世家也被牽連打壓,直到十多年前,才逐漸緩過來。」

「天子年幼時,雖早早懂事,但也受了很多委屈,心中有著不少遺憾,而戴王陛下,從小就生的英俊,和他相似,因此飽受寵愛。」

「戴王少年時,性格開朗沖動,行事無拘,雖在外人看來似有不妥,但在天子眼中,卻很是欣慰歡喜,因為他不再和當年的自己一般,謹小慎微,處處小心,再加上戴王又是皇後長子,更是飽受天子寵溺,所以……」

「父親,如今你再勸阻也是無用。」撒完手中的魚餌,這位婦人轉過身來,雖然眉目依然烏黑,但眼角也隱隱有了少許皺紋。

「不想,原來是如此原因,使得先帝溺愛戴王陛下,唉……」

賀連山听完女兒的講述,以前一些不解的地方豁然開朗,如今才隱隱明白當年,為何以秋官之長如此鐵證和強勢,也沒能讓戴王受到懲處。

間父親逐漸明了之後,這位婦人緩緩起身,目光又看了看這繁花似錦的戴王府邸,然後開口。

「父親早做準備吧,以後也不用再來看望女兒了。」

听到這句話,賀連山訝然抬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這是?」

「帶上清河還有他的孩子,離開西南諸洲吧,出海也好,去南部鴻鵠諸洲也好,總之不要繼續呆在這邊了。」這位婦人背著賀連山慢慢的說著,清河乃是她的胞弟,和她都是賀連山的孩子。

「如今雖然戴王頹廢,但畢竟還有數家上門支持,就算不能謀得天下,但盤踞一方,保全榮華未必不可。」賀連山問詢,臉上滿是不解。

「榮華?恐怕是很難了,父親你不太懂王朝官場外的事情,那些上門,可不是王朝的邊軍或者官員,完全不一樣……「她搖搖頭。

「昔年赤鳳與眾仙于黃海之山定盟,天下上門此後雖臣服于王朝天子,但終歸是基于赤鳳定下的誓言和約定,如今赤鳳身死不說,而天子背約在先,那定盟之誓也不攻自破。」

「他們雖站在戴王陛側,但誰也不能保證日後不會反悔叛變,更何況戴王陛下已無席卷天下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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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那緗羽派弟子已向西南諸派、諸上門一一傳信,言之不可再參與王朝內斗,並定下勒令截止時間,如若違反後果自負。」

「緗羽派,可是那回祿洲的灼日緗羽派?我曾聞其是焚香之仙所傳,上代清羽上仙三杰也是天下聞名,但即便是那時,灼日緗羽派也是謙和行事,如今怎如此強勢,甚至……自負?」他斟酌著如此形容。

「龍樹血竭宗久居褐麟洲,傳世數百年,門下真傳弟子無數,朱湛火煉原也是赤鳳嫡傳之一,派中弟子甚廣,難道就如此垂首听話,那緗羽派還說一不二不成?」賀連山皺眉不已。

「我也不知為何……」說著這位婦人嘆氣轉過身來。

「但是那日,我見這幾家上門的代表在府中听聞此事後,沉默許久,並沒有和之前那般隨意應答,反而面色沉重猶豫。」

「即便我不曾了解那緗羽派,此後也隱約知曉,以其如此浩大聲勢,這西南二十七洲,眾多大派上門,恐怕是沒人敢明面頂撞違逆了。」

「敕封金雀巫女,天生神女,新生鳳凰,鶵四脈逐漸合一後,這西南諸派怕不是隱隱有了歸順一統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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