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那顆閃爍的星辰

這世間最為純正最接近本源的光芒,多數人大抵以為是白色,因為純淨而無瑕,因為最為接近光明。

然而這是一種錯誤的認知,實際上最為純粹的光,從世界初開時的混沌之氣演化而來,它可以是白色,可以是金色,可以呈現出任何一種顏色照耀于世間。

江離望著那束金色的光華落在自己的識海世界里,竟然極為擬人的在天穹之上停頓了下,似乎為自己同時看到兩個屬性完全相背的世界而震驚錯愕不已。只是這樣的停頓也只在剎那之間,那束金色的光霎時一分為二,分割成光與暗兩種屬性截然不同的色彩,然後各自以極快的速度沒入識海之中的兩個世界里。

轟的一聲驚雷炸響,像是有萬面巨大的戰鼓,陡然之間在兩個世界同時敲響。驚雷之聲越發密集越發高亢,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徹雲宵,整個天空都被這聲浪震得似乎有點扭曲變形,像是下一刻就要崩裂開來。穹頂上各形各狀的雲彩瞬時便被碾作最為微小的粒子,被排擠到最遙遠的天邊。

數道粗大的縫隙從地面上崩裂開來,經由向兩側不斷的延展,化作極深的溝壑一路蔓延著伸向遠方。無論是平靜如鏡的湖面,還是暗流涌動的血色沼澤,霎時之間便有無數道驚天巨浪翻騰而起,像是一條條水龍在空中互相拍擊踫撞,又碎作沸沸揚揚的水滴與泥濘,盡數潑灑在大地之上。

「夭壽啊!夭壽啊!」

從沉睡中驀然驚醒的小飛劍,因為陡然撥高了一個音階,往日還算悅耳動听的少女聲音顯得極為的刺耳。

它極為驚恐的控制著自己的飛行路線,跌跌撞撞的撲騰到江離的面前,也顧不上此刻劍身細微的顫抖正發出尖銳的振鳴聲,反正在這天地同聲的轟響中,任何其他的聲音都顯得極其的微不足道。

「喔草,你又作什麼死了?!」小飛劍看著四周天崩地裂尤如滅世般的景象,連質問的精神都提振不起,而是極其無奈的哀嚎了起來。

自己真真是眼瞎,怎麼就挑上了這麼一個夭壽的家伙。

小飛劍一邊四處偷瞄著尋找逃跑的線路,一邊哀嘆自己的命苦,一邊又在暗自慶幸自己的睿智,虧得沒與這家伙結為本命,幸甚幸甚。

江離尤自怔怔的還沒有從這天地異象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他張大了嘴想要解釋些什麼,可自己的聲音早已被天地間的隆隆轟鳴聲湮沒,以至于連自己都听不到自己說的究竟是什麼。

正在謀劃逃離的小飛劍此刻倒像是靈光一現,在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反倒琢磨出了點味兒來。它強行按捺住自己重新開始激顫不已的劍身,仔細審視了下周圍的天地異象,聲音里面透著極為訝異的興奮。

「這……得是,大場面啊!!」小飛劍忍不住的嚎叫了起來,想著自己竟然驚慌失措險些看走了眼,實在有些對不住自己的名號,不由得老臉一紅,不過它的慚愧反省也不過剎那時光之萬一,轉眼便洋洋得意了起來。

我衍大爺看中的男人,果然就是那麼的不走尋常路啊。

他姥爺的,這哪里是滅世,這得是創世好吧。

此刻天地之間雷聲漸小,識海中的世界又漸漸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江離站在那株生長于坡頂上的樹苗跟前,隱約覺得比上次來又長高了一截,最上面的那顆葉子都已快有齊腰高了。剛才的駭人景象似乎沒有對小樹苗造成任何的影響,反倒是因為見到江離的到來,顯得極為快活,兩片葉子親呢的在江離腿上蹭來蹭去。

小飛劍心頭鄙視不已,若不是現在一劍一苗稱兄道弟交情處得火熱,只怕一聲「狗腿子」就要月兌口而出。

「這是要開花?」江離指著樹苗尚顯柔女敕的枝葉間,一個如米粒大細小的蓓蕾悄然藏在其中,若不用心細看,還當真不容易發現。

那顆小樹苗輕輕搖動,顯得極為得意。

小飛劍從江離的肩上跳了下來,像是看一個稀罕物事一般繞著小樹苗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這才極為滿意的驚嘆道,「當真是賺大發了。」

「這就是你說的道果?」江離想著之前初生的女敕芽被饞嘴的小飛劍吃掉,硬是連個柄都沒留給自己,如今這道果怎麼都得看嚴實了,再怎麼說也得一人一半才是,想到此處,他不禁好奇問道,「什麼時候能吃到嘴?」

小飛劍在空中劃了個圈,劍尖微顫的指著江離,像是看一個傻子一般的指指戳戳,大概覺得回答這樣的問題實在掉價,于是聲音甕聲甕氣的充滿了不屑,「你以為這是種瓜種豆吶,就知道吃吃吃。莫說這個世界還沒推演齊整,就算一切完備,往少了說也得五百年開花,五百年結果吧。」

江離面露愁苦之色,道「那豈不是到死都吃不上了?」

「這可是道果啊,又不是蘿卜白菜。」小飛劍在空中盤旋了一陣,等到江離一臉灰心沮喪似是絕了念頭,這才悠悠的道,「不過話說回來,倒是和種菜一個理兒,只要肥料足夠多,長得自然也就快啊。」

江離眼楮一亮,心領神會。心頭一掃剛才的失落,精神振奮之余,頓覺前途一片光明。

此刻心情大好,站在這片土坡之上再放眼望去,便覺得面前的世界廣闊無垠,風光無限,一時間竟是舍不得挪開眼神。

那些大地崩裂而成的巨大溝壑,此刻已經化作一條極為壯闊的江河,江水滔滔不絕,自天際蜿蜒奔涌而來,遙望之下像是一條巨大的長龍,翻滾著,奔騰著,咆哮著,最後注入一面巨大的湖泊。

在那條江河的主干之上,分流出若干條稍細的支流,又繼續分成無數道河流,源源不斷的向前延展到世界的各個角落,澆灌滋潤著每一寸土地。

高山逶迤,江河壯闊,破境之後的世界,疆域較前拓展了足有一倍有余。

江離站在土坡之上,不再說話,像是帝王巡視自己的疆域,顯得極為莊重肅穆。

小飛劍站在江離的肩頭,想著自己的心思。

一人一劍沉默了片刻,這才將目光投向界線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因為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此刻望見便不像剛才那般震驚莫名。

黑暗的世界里面多了一條血色長河,湍急的水流打著旋兒汩汩的向前流淌直至遠方,單調低沉的聲音回響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的空洞淒涼。

一座高大的石碑立在河岸,上面的「忘川」兩字寫得歪歪斜斜,死氣沉沉,更像是倉促之間用鮮血涂抹上去一般。

那支巡邏小隊仍然盡職盡責的檢視著黑暗王國的領地,突然增大的疆域顯然讓他們覺得有些困惑,看得出來那個領頭的黑團團已經在打算重新設計新的巡邏路線,指揮著另外四個白團團排成歪歪扭扭的一列向著新的疆土進發。

只是盡管這些團團們懸浮空中並不著地,但顯然他們極為忌憚那條新生的名作「忘川」的血河,寧願花上更多的時間兜個大圈繞行,也不敢從河面上直接飛渡而過。

倒是那個位于血色沼澤中央的枯骨王座顯得有些滑稽,也不知道是用從哪兒收集來的骨架,竟然在王座之上搭了一個極其簡陋的涼棚。

江離望了望頭頂上濃黑似墨的天穹,不禁啞然失笑。就算是為了遮風避雨,可這些稀疏堆砌的骨頭,又能濟得什麼事。

虛榮,當真是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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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觀的大殿前,許謐道長恭恭敬敬的將手中的線香插進三清像前的香爐里,又搖鈴誦唱了一遍《道經》,這才望著大殿里新掛的畫布平整嶄新,畫上的人物栩栩如生,臉上露出了絲說不清是滿意還是奇怪的神色。

三清像的兩側,懸掛的正是那幾幅說不出哪兒神似江離的畫作。

「我算是完成任務了,兩清了啊!」布封站在許謐身旁,用力伸了個懶腰,伸出手來將大殿里新上的畫作一幅幅的數了個遍,然後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在許謐道長的面前晃了晃,大概是怕許謐道長听不懂自己的口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強調道,「兩清了!」

「是是是,兩清。」許謐道長揉了揉眼,望著那幾幅刻意懸掛在神像旁的畫軸,回想著剛才上香時似曾望見有光明大放,忍不住狐疑的道,「有沒有覺得剛才發生了點什麼?」

「能發生什麼?」布封搖了搖頭,聞言又仰頭仔細端祥了一番,只見那幾幅畫作除了色彩較其它一些更加鮮明外,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畢竟是最後作的畫稿,潮氣沒有來得及烘透,一時看起來鮮亮些也是正常。心想這老道疑神疑鬼的,當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即便是自己布下的局當真靈驗,那也是抽絲拔繭的水磨功夫,哪能剛掛上去便見成效的。

其中的道理許謐道長自然知曉,可不知為何總覺得心頭氣血翻涌。自己也暗自起過一卦,只是卦像晦澀艱深,實在看不出這所謂心血來潮,究竟應在何事何方。

遲疑不定間,卻見布封極為灑月兌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揮手道,「老道士後會有期,我走了。」

許謐送至階下,目送布封大笑出門而去,想著數年相處頗有不舍,下次重逢又是不知何年何月,或許能否相逢也未可知,不免有些惆悵的長長嘆了口氣,一時竟沒有留意到偏南方向,一顆星辰驟然燦爛,比之平時又亮了不知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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