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沒有帶走的妖劍

道觀里的廂房一應用具極為簡樸,除了桌子就是床。床鋪之上枕頭旁邊放著一個狹長的木匣,無論是木料還是做工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在中間部分綴著幾粒銅扣,墨綠色的絲帶穿過銅扣,在木匣上繞得幾圈,然後打了個頗為潦草的結。看那樣式應該是書畫鋪里用來存放長軸畫卷的畫匣。

江離一手握起畫匣,便要遞給李興霖。書畫一道,這幾人中也就李興霖精通,沒準能從其中尋出些線索來。只是手還停在空中未來得及向前送出,突然從識海中浮現出一股極為強烈的古怪感覺,像是抓著一件自己極為熟悉的物品,只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件木匣,更不要說和它有過什麼關聯。

江離心中訝異,將畫匣收回面前細細打量,也看不出個究竟來,此刻心中那道突然泛起的古怪感覺越發的強烈,好像自己的身體都要被這畫匣或是畫匣里的某樣東西吸引住,驅使著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開它。

「怎麼了?」曹如注意到了江離臉色的異常,轉過身來問道。

「說不上來,像是有什麼在里面呼喚我。這感覺很奇怪,明知道不能吃,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要吃了它。」江離想著自己這想法委實變態,不由得有些面色發窘迫。連忙用力的攥住畫匣,生怕自己一個腦熱,順手就把匣子就此打開,或者一把塞進嘴里。

曹如聞言微微一楞,見江離模樣不似開玩笑,連忙示意江離先定住心神,自己一邊讓李興霖先行出屋,一邊走到江離身邊,分出一縷神識進去查探一二。

只是明明這匣子只是普通木材所制,神識進入卻是什麼都看不清楚,倒是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人聞之欲吐,更有一些淒厲的尖叫聲在自己的識海中嘶鳴不已。

曹如面色略有些蒼白,想著這匣內倒底封存著什麼邪門的物品,竟能讓她心神動蕩煩悶不止。而當她抬起頭來,望見江離的表情,更是大為驚訝。

顯然江離也是分出神念入匣查探了一番,看樣子和自己感受到的應該大不相同,不僅沒有受到絲毫負面的影響,反倒是流露出一絲很是滿足陶醉的神情。

曹如仔細看去,見江離並不是被什麼邪祟魅惑了心魄,這才略略心安。想著剛才的探查,雖然里面之物讓自己很不舒服,卻也不見得有多麼強大的力量,應該不至于封存了什麼毀天滅地的怪物。曹如也是個不怕事兒的性子,這莫名的感受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想著自己的運氣總不會那麼背,于是遲疑著道,「要不,還是打開看看?」

江離點點頭,徐徐解開捆綁其上的絲帶,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匣蓋。

里面躺著的,是一柄通體黑色極為細長的劍。

曹如輕吁了一口氣,松開掌間蓄勢待發的靈力,這才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的這柄細劍來。

倒是江離乍見之下眉心一跳,猛然間想起適才許謐解簽時說的話來。心想莫非這老道的「偏偏求索不得,只能小有所獲」當真應在了這兒?

此劍他自是熟悉,正是那日刺客手中傷了綠芝的那柄。想到這里,他大概明白了剛才識海中那股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那日留在綠芝體內的怨靈被自己吞食得干干淨淨,那些殘缺不全的怨靈雖無靈識,但是憑著靈體之間特有的感應覺察到自己的另一部分在畫匣之中,想要融合在一起的本能在自己識海之中投映放大,這才有了剛才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此刻見得曹如正在端詳,江離連忙湊身過去,把這柄細劍的來歷說了一遍。曹如這才恍然大悟,心道難怪剛才探查之時凶戾之氣竟然如此之盛,原來竟是此劍作祟。

曹如取劍在手,只見細窄的劍身通體烏黑,不見寒芒,只是任誰都不敢小覷了它的鋒銳。密集的符文勾勒在劍身上,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但看起來就是依仗著這些圈圈畫畫,將那些怨靈祭煉鎮壓在劍身里面。曹如翻腕一振,便有錚錚劍嘯聲隨著劍身的震顫驀然響起,只是不同于其他長劍發出的激揚清越,聲音顯得沉悶了許多,似乎里面有無數道冤魂正在咆哮呼號。

劍是好劍,更是極為少見的符劍,只是終究太過于陰損歹毒,有失天和。

曹如對于符劍一道沒有什麼涉獵,看上幾眼之後,便不再花費精力在劍身的那些符文上。想到自己的大丫環險些被此劍害了性命,沒準魂魄還會被那些怨靈污染不得超月兌,從而變作這柄細劍的一部分,心中頓覺惱怒非常,想著要去尋個法子把此劍毀了這才安心。

那邊江離早已瞅見曹如臉上的慍怒之色,想著先前小劍靈的交待,連忙叫道,「師姐,這把劍還是留給我吧,我有用處。」

曹如訝然回頭,想著雖說正邪之分在于觀其心望其行,和這些外物確實沒有多大干系。可畢竟此等邪物太過于陰毒,帶在身上終究是落人口舌引人非議,若是造下殺孽終究也是有損陰德的事情,更何況依仗邪祟之術一味討巧對于磨礪劍心有百害而無一利。

曹如自然不能放由自己的小師弟誤入歧途,想著江離大概是因為一直沒有順手兵器,這才動了如此歪腦筋,如此心酸實在不忍責怪,只是苦口婆心的勸道,「師弟,此劍凶險,不利修行。你要是看的上,便先拿師姐的輪回劍將就使著,待以後尋到合適的再還于我就是了。」

想著江離脾氣,這借劍一事說的極其客套,只是若被輪回劍里的劍靈听著,估計立馬就要不服氣的跳將起來。

只是江離並未就此答應下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變化終究沒辦法細說個清楚,他索性把這些統統推給了小劍靈,只說是小劍靈吵著要的。听得曹如半信半疑,顯然在她心目中,在劍閣呆了幾千年的小劍靈怎麼也要比自己這位師弟靠譜了不知多少倍。

「那你怎麼也得小心些,多听听你那位劍靈的。」曹如將細劍小心遞給江離,這才認真叮囑道。

江離忙不迭的點頭應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捏著劍柄接過,那副謹慎模樣落在曹如眼中,不由得噗嗤一笑,道,「你不是對這些怨靈免疫嘛,怎麼心虛成這樣。」

江離正將注意力放在那些猩紅色的符文之上,聞言頭都不抬,只是嘟囔道,「好漢架不住人多,你就看看這些紋路邪門的,里面不知道封印了多少怨靈,總得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曹如想著此劍確實如江離所說太過邪性,都這會兒了留在識海之中的煩悶感還在。畢竟女子生潔,即便明知道尋些只是識海中的投映,曹如還是忍不住的把手指放在鼻下仔細嗅了嗅,待確認沒有沾染上血腥味兒,這才略略放心。此刻望見江離捧著長劍借著窗口光亮仔細端祥,神情又是警惕又是向往,心下好笑道,「你這又沒學過符術,在這兒瞎琢磨個啥勁兒,有這功夫,還不如請你的七長老出面呢。」

江離一陣惡寒,險些手抖割到自己,回頭怒道,「師姐,話可不能亂說!」

曹如莞兒一笑,對著江離這種毫無殺傷力的佯怒視而不見,正想再說上幾句調戲一下小師弟,美眸顧盼之下卻是驚奇的叫了起來,「匣子里面竟然還有一封信呢。」

江離探頭望去,果見有一封信箋躺在匣底的絨布上。微黃的色調和絨布相仿,隱約可見墨跡透紙。只是兩人從打開匣子起,就被這柄細長的符劍吸引住了,這麼長時間了誰也沒想著往匣子里面再望上一眼,竟是到現在才發現有這封信的存在。看著曹如打開書信,江離只看到右首的「李城主鈞鑒」五個字,更多的卻看不清楚,望著曹如面色古怪,料想其中必有故事。

「這奸賊可是油滑得很,居然算準了我們要來。」董如冷哼了一聲,向著剛被請進屋的李興霖揚了揚手中的信紙,滿臉的忿忿不平,語帶譏誚著道,「真按這信里所寫,我們還得感激他不成。」

今日按著先前的猜想尋到了清風觀,現場找見的實證與先前的猜測一一印證,除了這來自北齊的暗樁早已聞風而逃外,一切都是非常的順利。只是人去便該屋空,若是此際望見的是個空蕩蕩的房間,即便是最微小的線索都提前處理得干干淨淨,才應該是最合乎情理的場景。

可如今不僅在床頭堂而皇之的擺放著當街行刺的凶器,更是在匣中留了封書信,這些刻意留下的線索便讓人覺得如此的不真實。

更不要說這蠅頭小楷洋洋灑灑數千言,只怕真把這個暗諜押在地牢一字一句的細細拷問,嘴里面都吐不出這麼多字來。

李興霖只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才由衷感慨道,「字寫得可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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