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紅袖樓里听琴音

俞昊新江離二人緩步行走在環湖石道上,一路走馬觀花,只見偌大一個院落圍湖而建,亭台樓閣,廊橋水榭,一應俱全,好一番空靈通透,韻味深遠。湖心深處更有一處別院,靜遠幽深,藏于夜色之中。正自嘖嘖稱奇,卻見湖上一葉蓮舟緩緩飄過身旁,一綠裝女子抱琴盤坐其上,玉手輕挑銀弦,琴音輕柔綺麗娓娓動听,婉轉之間便如彩蝶翩然而起于百花叢中。

「好!」江離比著大拇指,朝著蓮舟大聲喝彩。

琴音戛然而止,舟上綠裝少女陡然抬起頭來,杏眼圓瞪,一臉怒容。

俞昊新眼觀鼻,鼻觀心,暗地和江離錯開一個身位,只是埋頭走路。

名喚荷香的茶水丫環見江離東張西望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妥,急忙小步上前,偷偷扯了扯江離的衣袖,低聲提醒道,「一曲未完,公子此舉可是會被人當作是喝倒彩的。」

江離這才醒過神來,連忙訕訕的收回豎在外面的大拇指,認認真真的向著舟上少女作了個揖,滿臉痛心的自責道,「不懂規矩,唐突佳人,我俞昊新真是禽獸不如。」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如此誠懇道歉,彈琴綠裝少女還能再生氣不成。

果不其然,那綠裝少女何曾想到有人道歉得竟能如此卑微,愕然過後,掩嘴一笑風韻自生,卻是仔細打量了江離和俞昊新一眼,這才頷首示意道,起身回了個禮,「不知者不罪,俞公子言重,反倒讓吳絮兒惶恐。」

江離拱拱手,還待再說上兩句,早被一旁陰沉著臉的俞昊新捏著脖子一把拖走。兩人各自踉蹌之余還都忘不了伸手使勁朝吳絮兒揮了揮手,算是都打過招呼了。

立于舟上的少女,扭在一起的少年,一時的相遇離別便像春風時節驟起驟停的一場細雨,就算再怎麼突兀再怎麼沾濕了衣裳,也只會覺得清新可愛。

蓮舟順水徐徐遠去,舟上少女素手輕揮,琴聲再起,水煙裊裊,物我兩忘。

泛舟河上的少女已然遠去,江離訕訕一笑,跟著俞昊新行了幾步,便將身子轉了一圈,順勢將自己脖子從魔爪下摘了出來。正待說上一二,卻听得前頭傳來一道細碎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只見一群青衣青褲的僕從自前面不遠處的樓上走下,簇擁著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那人身材中等,長著一張瘦長的馬臉,尖削的下巴透著一股子刻薄之色,兩只細小的眼楮微微眯起,望著江離、俞昊新二人,冷笑兩聲,嗓音尖利的道,「何處來的兩個小兔崽子,竟敢跑來此處撒野,打攪吳絮兒姑娘撫琴。」

俞昊新臉色不愉,劍眉一挑,便要上前理論。

卻被江離搶在了前面,支楞著大拇指對著自己,洋洋得意的道,「撒野?便是撒野了又能怎麼樣,知道小爺是干什麼的麼?小爺兩個是城主李大人的佷兒。啊呸,錯了,是城主大人的小舅哥。你們又是何人?」

遇到恃強凌弱,不去仗勢壓人,實在對不住剛和城主拜的把子,對不住學來的那些為了女人爭風吃醋的話本段子。

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麻煩,妙哉善哉。

馬臉富商陰陰一笑,負手而立看著這兩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面露鄙夷之色。南夷之地的一城之主在當地自然是生殺予奪威風八面,但真要說起來也不過是四品外放的官兒,又豈會放在自己眼中。無知小兒仗勢壓人,可不是踢到了天大的鐵板。當下只是桀桀一笑,也不點破,只是尖聲道,「失敬失敬,在下只是一介布商,在小少爺的官威風面。可是害怕得緊呢。」

江離哈哈一笑,只裝不識這等陰陽怪氣腔調背後的嘲諷之意,打定主意要把這紈褲子弟的戲癮過足,便只管兩個鼻孔朝天,哼哼道,「倒也識相。那還不快些讓道,小爺們還急趕著上去喝花酒呢。」

馬臉富商舉手一揮,皮笑肉不笑的作了個請的動作,身後隨從心領神會,自動讓開,閃出一條道來。

「真有幾分眼力勁。」江離比了個大拇指,只當沒看到不遠處那個小丫懷不斷塞來的眼色。

馬臉富商陰著張臉,一忍再忍,想著只等江離過去就要動手,到時再好好教這囂張少年做人。卻見江離拉著俞昊新的袖子,沒走得幾步,便顛顛的停了下來,一臉真誠的湊上去,奇道,「怎的還不動手,不按戲本兒來?可不知道這你演我演大家演,累人吶。」

馬臉富商真想一掌拍死這個少年了事,干咳了兩聲,卻是躬著身子陪笑道,「小少爺可是說笑了。」

江離「哦」了一聲,面有得色的回轉過頭,大步向前走去,「諒你也不敢。」

馬臉富商眼皮一跳,正待舉手示意,卻見眼前一閃,突變頓生,那礙眼少年竟是驟起發難,身形一閃,須夷之間連出四掌。自己那幾名隨從正蓄勢待發準備發難,孰料竟會被人搶了先機,倉促之際躲閃不及,各自受了一掌,一路倒飛出去重重摔落地上,躺在地上再無一戰之力。

自己帶出來的四名隨從倒也不是什麼庸碌之輩,三境上武夫的底子,就算被人搶了先機,也不至于一招未出便被人悉數輕松放倒。馬臉富商驚怒之余大感意外,兩只暗黃色的眼珠溜溜的轉了轉,這回才算是仔細打量了面前站著的兩位少年,竟是絲毫看不出拳腳路數和宗門來歷。

「倒是沒想到在南紹這等南夷之地還能遇到少年英雄。」馬臉富商贊嘆道。他近日諸事不順,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本想到紅袖樓散散心,听听外面哄傳了得的吳絮兒的琴藝倒底如何了得,卻沒曾想正主寧願在湖上泛舟彈琴,也不願意過來一敘,心中已然不快。此刻這位少年正好撞在自己氣頭上,卻是起了一道濃烈的殺意,掌心中一點幽藍火焰陡然炸開,將整個手掌都罩在一片藍色光海中。向江離拱了拱手,道,「還請小英雄賜教一二。」

江離面容一肅,反手隔空一抓,順手撈起地上隨從丟落的一把佩劍,轉手甩掉劍鞘,畫了個劍花。足尖在地上用力一點,揚起一道煙塵,身形便如疾射之箭向前掠去,劍尖直指馬臉富商咽喉。

一劍既出,便不回頭。

劍身微顫,振鳴不已。

馬臉富商臉色一變,接連向後退兩步,這才伸出右手在空中接連畫了三道圓圈,動作看似舒緩隨意實剛迅捷精準,便連挑選的時間也是極秒,正是江離劍勢將盡之時。

有三個幽藍圓環自馬臉富商的指前突然出現,像極了老煙鬼吞雲吐霧之時刻意賣弄出的煙圈,悄無聲息的緩緩飄向江離手的長劍,軌跡看起來飄忽不定不可捉模,實則把江離可能的劍勢走向盡數封死,外人看來倒更像是江離持劍刻意從那三個圓環的中心一頭刺進去。

就在各自套住江離手中長劍的那一刻,三道圓環驟然縮緊,將那柄長劍牢牢鎖住,任江離如何運力,只是紋絲不動。

左手同時一拳挾風而至,留下一道藍色殘影。

江離眼曈猛的緊縮,並沒有再度嘗試著去與圓環較力一二,而是主動撒手棄劍,接著手腕一翻一抓,便將早先遺落道旁的另一柄長劍握在手中,化作一道弧光,連著劍鞘精確無比的拍在拳頭之上。

一聲沉悶巨響。

烏檀木造就的劍鞘首先承受不住兩道狂暴力量的踫撞,由正中向兩側劈出數道裂縫,又順著著木頭天生的紋理,一點點的剝月兌開去,化作一蓬極細極細的絲條。

精鋼鑄就的劍身像是受了某種力量的拉扯,在空中彎折成一個夸張的弧度,又陡然彈回。剛剛蓄積的能量瞬間迸放出去,將那一蓬木絲條盡數拍為齏粉。

江離雙手握劍,于漫天木屑中,一劍遞出。

單薄的劍身高速的震動,游走在不堪靈力注入就此崩解的邊緣,發出尖銳的嘯叫聲。

撤劍,取劍,拍劍,遞劍,看似這一系動作繁復過程漫長,實則加起來也就是極短的一瞬間。此刻被圓環鎖住的長劍還無助的停在空中,那順勢而起的拳意還未消散。

時間仿佛停在剎那之間。

劍尖已至,劍氣如虹。

馬臉富商反應極快,實則在江離撤劍取劍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做出了最為正確的選擇,果斷的收拳後退,可即便如此,卻還是比江離一往無前的劍勢慢上了半分。

噗的一聲輕微悶響。

馬臉富商的左肩綻起一朵血花。

那柄精鋼長劍再也承受不住,「當」的一聲脆響,就此碎裂成數截殘片。

馬臉富商臉色微白,哆嗦著嘴唇,右手兩根手指緩緩探入肩膀處的傷口內,將嵌頓在其中的那截劍尖慢慢抽出。此道劍傷並不淺,若不是剎那之間的長劍崩解,加上內襯的軟甲抵消了大半的力量,只怕這條肩膀可就得交待在這劍意沛然的一擊之下。

馬臉富商陰沉著臉,將指中染血劍尖棄置于地,又掃了眼兩手空空卻一臉玩味的江離,在沉默權衡片刻之後,抱拳桀桀一聲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老朽認輸。」

少年哈哈大笑,拉起同伴,跟在丫環身後,搖搖擺擺只將步子走得愈發得瑟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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