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坑完瓜皮坑師弟

江離悠悠醒轉,看天色已是第二天中午,自己扶著床邊慢慢起身,只覺氣府之中空空如也,勉強走上幾步頓覺腳底虛浮,頭暈目眩,像喝醉酒了一般搖搖晃晃。

一早便候在房里面的黃衣丫環防他摔倒,一步一趨地扶著他在圓桌前坐定,這才忙著指使後廚將早已溫好的小米粥端了上來。

江離笑道,「只是月兌力,又不是當真醉酒。」

小抿了一口,卻是眼前一亮,埋頭下去三口兩口便吃了個干淨,連碗沿都舌忝得亮堂無比,這才一臉希冀的抬起頭。

小姑娘嘻嘻一笑,心領神會,一路小跑著去了,只消片刻便端了一只盛滿稀粥的巨碗過來。

說是巨碗,果真碩大如盆。江離哈哈一笑,順手模出一顆丹藥吞下,感受著靈氣隨著唾液化開,沿著經脈溫潤氣府竅穴,盡管只是杯水車薪,但靠著幾分打底,臉色終究恢復了幾分紅潤。

不消片刻,便有城主李興霖和董如夫婦一同前來。董如臉色蒼白,今天比往日里多施了點脂粉,但還是掩不住面容憔悴。昨天擋在江離身前硬接了趙英一擊,本無任何僥幸可言,灰貓倉促出手相救抵消了大半,卻仍是受傷不輕,沒幾個月的休養調息可緩不過來。只是早先醒來,從李興霖口中知道這少年先前還救了自己夫君,于是不管有傷在身,怎麼都要讓李興霖陪著,等江離一醒便先過來表示謝意。

「謝謝你,」曹如仔細檢視了下江離身體,見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又神色怪異的看了眼半空的巨碗,笑意盈盈的問道,「江大寶?」

「江離,第二峰的江離。」江離望了眼曹如,笑道,「誰謝誰可都是說不清楚的事兒。倒是見了之後覺得還是喊姐姐的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好。」曹如爽快的點了點頭,算是把這師姐弟的名份定了下來。

劍閣以劍為師,只謂劍道之遙,前後腳而已,不達彼岸,無人敢稱師。門人相見多以師兄弟相敘,若境界實在差得太遠放不下臉面,彼此約著道上一聲師叔也無不可,總之,一切好商量。像灰貓這等千年大妖,放在哪個門派都得老祖長老祖短的供著,平時被江離這等毛頭小兒叫上一聲師叔,倒也不覺得如何如何。

按那瓜娃子死皮賴臉不肯吃虧的性子,能喊上一聲師叔真的已經是太陽從西邊出了,知足罷。

李興霖眼見三言兩語之間自己便平空降了一輩,讓這位平日里最重長幼有序綱常人倫的儒生覺得有些乖張悖逆,正自清咳一聲想要插話說上兩句。卻見董如白眼飛來,立時乖巧閉嘴,只是端坐在一旁暗自月復誹。

肚子里說了也是說了,不算違了君子當直言不諱的古訓。

卻見那麻衣少年轉過頭來,一臉真誠的道,「城主大人要當姑丈,我不介意的。」

李興霖眼皮一跳,正自詫異,卻見江離眉飛色舞的豎起大拇指,道,「城主大人要過把姑丈和小佷女的戲癮,尋尋情調找找樂子,我是真真不介意的。」

李興霖呆得一呆,半晌才醒過神來,頓時瞠目結舌,張口無言。

曹如瞪了一眼這個說話沒羞沒臊的師弟,只是看著李興霖張口結舌模樣,心里暗自偷笑不已,心想自家這位相公文章策論雖好,針砭時事動輒洋洋灑灑幾萬言,現世中卻偏偏是個嘴拙不善與人爭吵的,不然當年也不會傳出「紅袖」樓上落荒而逃的故事。便是自己夫妻相濡以沫十數載,紅臉的次數兩只手都數不過來,可真真吵起來的卻是一次都沒有。

無他,實在吵不過而已。

「好了好了,我與師弟敘下舊,相公且去看看凝靜的課業去,今兒沒去學堂,可別心野了。」曹如淺笑嫣然的尋了個由頭把自家相公支開,不然留在這兒和這油滑小子比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非得憋出病來。好比凡人對上元嬰老怪,天上地下雲泥之別。

待得李興霖一臉不情願磨磨蹭蹭著走遠。曹如這才漸漸斂了笑意,一臉認真的問道,「師弟是為我而來?」

「當然是啊,姐你可不知道自己的價碼,十個積分呢。結果呢,我連本錢都虧得七七八八,嗚呼哀哉。」蹲在凳子上搖搖晃晃的江離揉了揉圓鼓鼓的肚皮,看著面前的如盆巨碗,只恨自己有心無力,哀嘆道,「實是喝不動了。」

曹如對這個新認師弟的憊懶舉止已是見怪不怪,只是斜倚著圓桌,打量著那只巨碗,失笑道,「也就是黃鶯這丫頭調皮,誰家用這麼大的碗。家里原有一對,指著用來擺件擱物,後來打碎了一只,這余下的倒是從未用過,干淨得很。」

「管他什麼碗,多喝一碗是一碗。」江離不以為意,跳下凳子,立定扎樁,就算左臂膀還有些動轉不靈,一套消食拳法打得倒也灑月兌光棍,「像這樣的大碗,我努力努力,再喝他個一萬七千九百九十九碗,也就勉強回本了。」

曹如支楞著下巴,看著江離一招一式耍個不停,饒有興趣的問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想問問你準備怎麼了結,莫非想著再打上一架把我帶回去?」

「姐姐你還想怎般!」江離推出一招野馬分鬃,順勢扭轉過頭,一臉氣憤的道︰「我江大寶就喝點粥,又能咋地,把你喝窮了不成。」

「說正事兒呢!」曹如鳳眼圓瞪,卻終究徒有其形,掩不住心虛。

不敢拍桌子摔凳。

江離哀嘆一聲,這套消食拳法是真真打不下去了,便自氣守丹田收了拳勢,搬了個繡凳坐到曹如對面,往自己腦門上重重敲了兩聲,咚咚作響。

「看看,腦殼兒疼。還問我能怎樣?我能怎樣!還不是告訴閣里那些老家伙,待你情緣了盡,再歸劍閣。師姐紅塵歷劫,做師弟的能怎麼樣。拆了鴛鴦方才劍心清明,可沒這個理兒。這回就看那些老家伙們給不給臉了。要真不給臉的話,等師姐歷劫歸來,我們一起多扇他們幾下臉面。」

江離撫著腦門,一手擦了擦嘴邊一遛的唾沫星子,笑罵道,「上回來找師姐的也不知道是第幾峰的,真真是個瓜皮。連師姐的積分也敢賺,活該在師姐這兒栽了跟斗,回去之後被那些老家伙們扣光了積分,這回沒個五年十年怕是別想下山了。」

江離只管搖頭晃腦,念念有詞,絲毫沒覺自己也是往師姐身上找積分的無知瓜皮。

攢點積分容易麼。

自己多年苦修不懈,加上各種坑蒙拐騙,好容易攢下十五點積分,原想著此等豪闊身家,足夠自己紅塵瀟灑一番。誰知道出門便遇貴人,貓師叔一次出手就扣了十分。

余下五分能干啥,老老實實捱個半年就得被召回劍閣的命。只怕還沒等自己蹦一二,師姐這樁卷宗自己如此了結,等事情經過傳回閣里評判完,余下五分多半都要立時化為烏有。

江離頓足捶胸,長吁短嘆。

「師姐你這絕世大坑,當真是坑了瓜皮又坑師弟。」

「要不你把輪回劍帶回去吧。反正我一時半會也用不著,沒準閣里面見著還會通融一二。」董如嘆了口氣,剛剛放下多年心事,心生歡喜卻又心生歉疚,總覺得對這位師弟不住。想著江離如此處置若真獲劍閣認可,就此銷了這樁陳年舊事,對自己自然是天大好事,只怕事不遂人願,反倒拖累了這位師弟。

「可別,輪回劍是師姐帶出來的,照規矩,以後也是師姐自己送回去。」江離腦袋搖得像個潑浪鼓一般,呸呸呸的連吐了三口唾沫,「這話說起來可是不吉利得很。師姐,你也吐口唾沫,闢闢邪。來來來,我們比比誰吐得遠。」

劍閣弟子只有身死道消在外邊,才會由同門將其佩劍送回劍閣。

董如只是菀爾一笑。

「不是啥加分項,那些老家伙的尿性我還不清楚。」江離雙手抱頭,仰面倒在地上,惆悵萬分卻又有些心虛,忍不住大聲嚎叫道,「再說了,那個小娘皮劍靈我實在也不敢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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